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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的需索太过强盛,像一个洞穴深不可测量。她的眼神,从来都是成人的方式。
你爱过我的母亲吗。亦或是她曾经爱过你。
她拒绝过我。因她有她所想追随的意志,与跟我在一起不同。其后她生下你,但并不幸福。
而你为了对这个世界的野心,和一个不爱的女子结婚,你又会有幸福吗。
他突然就大力掌掴她。闭嘴,莲安。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她。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眼神愤怒。她知道他始终不愿意承认的真相,被她了解,被她戳穿。他憎恶她的轻描淡写,感觉她第一次像一个敌人,站在他的对面开始反叛。
但是她知道,她只是在乞求。但她甚至都没有这个权利。做为惩罚,他有半年没有接她回家,依旧每月汇丰厚的生活费和学费给她。她在教科书里找不到她需要的东西。她觉得寂寞,于是和保罗一起组了乐队。他是附近理工大学的高年级男生。他偶尔来到她的学校,在校园里看到她深夜一个人光脚穿着球鞋跑步。一圈又一圈,不知道停歇。然后跑至扑在草地上,不动弹。他又听到她一个人高声拖着长音在操场里叫。蹲在空旷的台阶上像一只鸟。
那些单音没有规律,也无意义,从她的胸腔发出,像潮水扑打在脸上。声音非常之明亮创伤,并且自由。
那是她难以煎熬的一段时间。她急欲找到喧嚣动乱来填补自己空缺的灵魂。
就这样跟着保罗去做乐队。一共是四人,鼓,倍司,他是电吉他,刚换了一个主唱。他听她唱歌,即刻就接受。她从来没有受过训练,只是拉着明亮创伤的声音,在麦克风面前随便低吟浅唱,或者喊叫。排练一久,也知道了控制气声,可以在高亢或低沉之间游刃有余。
是像光线一样的声音。天生的歌手。保罗说。
他是长头发的非常瘦的南方男子,时常穿一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韩国军队绿军衣,军衣上有药味。他们在地下室排演,饿了泡方便面,困了就互相裹着旧军大衣睡觉。有时候去其他学校或附近酒吧里演出。
我们走出料理店的时候,是凌晨时分。又是喝得很醉,但意识还是清醒。莲安拉着我,跑到街口拐角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大雨瓢泼而下。街道上空无一人。天空呈现出透明
的灰白。超市里只有白喇喇的灯光。营业员神情疲倦。她买了一包520,热的豆腐干竹串和冻的可乐。我们在店门边吃完。又淋着大雨,跑进她停在路边的车子里。
雨点沉重地打在玻璃门上。没有办法开车。晕黄的路灯光把车玻璃上的雨滴映照在她们的皮肤上:脸,脖子,肩,手臂,腿……流动着的晃动雨滴变成闪烁的光影。雨声被封闭的车子隔离在外面。我们都淋湿了,头发上脸上全是雨水。
莲安伸手过来抚摸我脖子上的雨影。轻轻触及,似害怕惊动。她脸上的胭脂完全褪去。漆黑的眼睛,看起来镇定至极。但我知道她已经烂醉。
她说,良生,若你知道生命还只剩下一半的时间,你会怎样来生活。
在那年冬天圣诞节前夕他结了婚。他写信给她,告诉她这个消息,向她道歉他的动手,并要求她离开乐队停止一切与专业无关的活动。他要她一心一意学习。他说,生命并不是为所欲为,有时候我们的承担要大于接受。我与你母亲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不相信这句话。而我相信。我想好好照顾你,莲安。你要相信我。请相信。
相信。相信是在黑暗中捕捉他手心皮肤里的烟草田地味道。是母亲在法庭上用手在判决书上按印时脸上的微笑。是深夜大雨之中海面上的潮水。是在火车卧铺看到的陌生站台上的暗淡灯光。相信亦是她的幻觉。
收到信之后,他们就赶往去邻近一个城市的路上。有酒吧邀请他们过去做圣诞节演出。她是在火车上看完那封信。窗外有干燥细碎的雪花飘落,消失在黑暗的田野上,逐渐变大。她只觉得手冰凉,信纸悉索作响,原来是手指在颤抖。亦或那又是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缓慢碎裂着的声音。
看演出的人很多,酒吧喧嚣吵闹,很多年轻的孩子拥挤在一起跳舞。他们在唱了四首歌之后,最后一首是她自己写的,宛转的慢歌。她几乎如同清唱:
我想在水中写一封信给你,一边写一边消失。什么时候可以写完,什么时候可以告别。
她重复这极其柔美宛转的几句,台下发出尖叫声,有人笑,亦有人在哭。她轻轻放下手里的麦克风,跪在地上蒙住了脸。
结束演出,走出酒吧,外面已经大雪纷飞。在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