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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车去墓地前,我溜进附近一家酒吧买了一大盒啤酒。那时一夸脱装的啤酒只须三十五美分。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似乎无人介意。等到达汉普斯德附近的墓地时,酒精已使我浑身僵硬。奇怪的是,苏菲和内森是这块新墓地最早的两个“居民”。在温暖的十月阳光下,那片巨大的绿草萋萋的墓地一直延伸到天边。当送葬队伍蜿延前行时,我担心地想,我最亲爱的两个人今后会不会受到高尔夫比赛的骚扰。有一瞬间这种迹象十分真实。我完全陷入一种喝醉酒后常会出现的幻觉:我看见一代又一代的高尔夫球手从苏菲、内森的墓穴处发球,大叫一声:“走!”然后便忙着去下一个洞,全然不理会睡在草地下被惊扰的灵魂。
在一辆卡迪拉克车里,我坐在墨特的旁边,随手翻着我带的一本美国诗词选集和我的笔记本。我曾向劳瑞提议由我来诵读几段,他也喜欢这主意。我肯定苏菲和内森在我们的最后告别中一定能听到我的声音;让亵渎神灵的德威特神父作最后致辞真让我不堪忍受。我快速翻到爱米利;狄金森,找出最美的一段诗句。回想起来,在布鲁克林大学图书馆将内森和苏菲带到一起的正是爱米利,我想用她的诗来与他们道别最适合不过了。当我找到那首十分合适,或者说十分完美的诗时,我喜不自胜;。灵车缓缓驶近墓地,我轻轻地自顾自地念着那些诗句。车停在墓旁,我从汽车上飞奔而下,几乎趴在了草地上。
德威特的安灵弥撒与他在殡仪馆里的宣讲如出一辙。我记得劳瑞曾暗示他可以简短些。牧师结束最后的致辞后,掏出一个装有泥土的小管形瓶,将土分撒在相隔六英尺远的两具棺木上。一半是给苏菲的,一半给内森。他告诉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这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来自世界六大洲,以及南极洲冰层下的泥土,代表着全世界各种肤色、种族和不同国籍的人们对死者的哀思。我又一次想到内森,想他对这番致辞会有何反应,他一定会对德威特的低能行为表现出极不耐烦的样子,然后用他那天才的语言模仿能力去嘲笑他的话语。但是劳瑞在冲我点头,于是我离开人群。在酷热、晴朗、宁静的午后,只听见蜜蜂的嗡嗡声,正围着墓穴周围的花飞舞着,我又想起了爱米利,想起蜜蜂,想起它们在爱米利诗歌中的吟唱。
广袤的土地铺成这张床,
铺好这张床再献上敬畏;
在这里等待公正打破
这份完美。
我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往下念。说出这些话本来没什么困难,然而欢乐与悲伤的融合使我无以成言。难道这其中真的蕴含着一些无法言喻的意义?我与苏菲——内森的全部经历不都局限在床上吗?从一开始(仿佛已过去好几世纪)我听见他们在我头顶上疯狂做爱的场面,一直到最后我至死难忘的那一幕场景,不都是在同一张床上吗?这情景将伴随我一生,永不会从大脑中消失了吗?我想,正是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畏缩与失败。我感到身子渐渐不支,天崩地裂。
让它的褥垫松软,
让它的枕头充实;
别让晨曦的喧闹
惊扰这一方净土。
在前面我曾提到过,我对我年轻时的生命旅程的纪录爱恨交加。那些我最终忍住没有扔掉的生动和宝贵的稿纸,似乎都与我备受阻挠的男儿气慨和屈辱的爱情有关,与莱斯丽;拉普德斯和玛丽;爱莉斯的那些绝望的夜晚也在其中,它们已在这篇故事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其余的大多是由一些空洞的思索,装腔作势的格言,愚蠢的哲学说教。我几乎从未涉足这些领域,所以我毅然决心斩断任何的思念,在几年前将它们付之一炬,幸存下来的几篇也只留给自己看看,而没有把它们放进我那流水账式的日记中。比如说,保存下来的有关最后那几天的纪录中(在从华盛顿返回纽约的火车厕所中疯狂涂抹下来的东西,直到葬礼后第二天发生的事),只有短短三行句子我认为值得保存。即使这几行也谈不上有什么艺术价值或者是不朽的篇章,但它们至少是一个曾一时处于迷茫之中的幸存者生命最深处的疑问。
总有一天我会懂得奥斯威辛。这是句大胆的坦言,却有些天真可笑。没有人会懂得奥斯威辛。或许我应该表述得更准确一点:总有一天我会写苏菲的生与死,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罪恶永远不会从这世上消失。奥斯威辛本身便是一个谜。目前有关它的最深刻的描述都不能算是陈述,而只是一句回答。
问:“告诉我,在奥斯威辛,上帝何在?”
答:“人性何在?”
第二句话也许太容易做到,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