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页(第1/2 页)
看见自己的妹妹又把头蒙了起来,沈何朝又笑了笑,蒲扇轻轻放在一边,他转身离开了房间。粉白相间的毛巾被早就被蹬踏出了一个大洞,被人用蓝色的棉布细细地补了起来。针脚比豆腐丝还要绵密。蚊帐上还沾着陈年的蚊子血,被竹竿横七竖八地支撑着,随着女孩儿逐渐剧烈的抽搐而抖动了起来。被褥还散发着被阳光晒过后的气息,蚊帐也有被艾蒿熏蒸过的残存气味。在那个拙劣的蚊帐架子里,在那个破旧的毛巾被里,女孩儿咬住自己的手臂,眼泪和鼻涕混在了一起,沿着涨红的脸庞堪堪要流进她的嘴里。二十年后被人们赞美优雅得体的沈何夕完全顾不得这一切,疼痛让她知道这一切不是梦。她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哥哥还活着。绿豆水的碗边上沾满了盛夏的水汽,慢慢流了下来,像是洗刷干净过往的泪滴。高木柜上红木的机械钟咔嚓咔擦地发出时光流逝的声响,外面的蝉鸣中掺杂了有规律的切菜声。抱着毛巾被坐起身,沈何夕看见了床前泛着凉意的绿豆水,床位旧铜色包边的红木箱,还有洗到了泛黄的老蚊帐,一切依稀昏昏黄黄,这次终于不是在梦里了。午后的院子里蝉鸣沸腾,热辣辣的阳光泼洒在地面上,黄黄的肥猫趴在菜架子下面小憩,卷了叶子的南瓜藤似乎也被太阳罩上了一层晃眼的罩子。只有沈何朝笔直地站在这样的阳光下面,他正在把一个白萝卜切成细丝。葡萄架的影子里,沈老头端着一碗绿豆水躺在摇椅上,对着自己的孙子恨铁不成钢。“你也不管管她!跑出去一疯一上午回来倒头就睡!放假了店里也不去帮忙,你还又是绿豆水又是萝卜丝,她还成了功臣了!”沈何朝眼皮也没动一下,腰板挺直,颈部微倾,肘部用力,手上只看见刀影不绝,细细密密的萝卜丝就从他黝黑的手掌下面码了出来,像是生来就如此这般的样子。最后一根丝也被切好,宽宽的菜刀一铲一翻,萝卜丝就妥帖地层层摞在了盘子里。这时,沈何朝才抬起头,对着老人把一根食指放在嘴前比量了一下,又指了指一边的窗子。老人回了个犀利的白眼,一口干掉了碗里的绿豆水,用蒲扇狠狠扇了扇两下,终究,没有再说话。☆、三鲜水煎包沈何朝是巷子头上的那家沈家饺子馆的老板,沈何夕是他的妹妹。沈何朝是整个太平区除了自己爷爷之外最会包海鲜馅儿饺子的厨子,沈何夕是他的妹妹。沈何朝今年二十二岁有黑黑的脸白白的牙,沈何夕是他的妹妹。沈何朝是个哑巴,他是沈何夕的哥哥。沈何朝最近很开心,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妹妹突然变成了跟屁虫,不管自己去哪里,她总是骑着那辆自行车跟在他的身后。他不知道。在沈何夕的记忆里,他在22岁这年的还没入秋的时候,死在了冰冷的海水里。对着镜子,沈何夕捏了捏自己细弱的小胳膊,虽然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力气的,但是凭自己这副小身板想要能救了哥哥基本是天方夜谭吧。在沈何夕经历的那段年月里,她一直没有弄清哥哥死亡的具体时间和原因,那时的她满怀着对腐国的憧憬跑去了京城补习外语,一通电话她才知道自己哥哥溺水身亡。等到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沈何朝已经变成了墙上的黑白照片,她看着哥哥的遗照还没有接受现实,就被爷爷强行带到了乡下,软禁了起来。从此沈何夕的生活轨迹彻底脱离了预定的轨道,她身不由己地被强迫学厨艺,一学就是五年,五年后,她踏上了全国学艺的道路,终其一生,即使是给爷爷料理后事,她也没有再回到过这个城市。此时的她早已收到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她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自己未来的前途上。怎么能救了哥哥,才是沈何夕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因为她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地点,更不知道哥哥究竟是怎么溺死的。沈何夕用了整整两天时间仔细观察了沈何朝的行程,只觉得一阵头大。太平区有河有湖也有海,每天早上沈何朝都要三点半起床骑着自行车去塘溪口的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蔬菜,回家之后再去海边码头采买海鲜。一来一往,单单一个早晨就会途径七八个能淹死人的地方。沈何夕揪着头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什么理由能让哥哥不去买菜,像她哥哥这种一生以厨艺为终极目标的人她着实见过不少,让他们不能亲自去选购食材简直是对他们人生的否定。一群被打断腿也要爬着去买菜的家伙!想起“旧事”沈何夕放下了粗重的门栓,放弃了直接给沈何朝来个物理性伤害的想法。没办法,她只能用最笨的一招,随时跟着沈何朝,这样,至少她能跳下去救他,如果救不了……沈何夕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个城市的清晨,炊烟渐起,人声次第,人们开始忙碌,用一顿热腾腾的早餐为自己的一天做一个开始。晨光熹微,在沈何夕的眼里,这个城市还有在她自己前面骑着三轮车的背影,都和记忆中并不相同。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