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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迷里迷气4(1)
其时,已是二十世纪下半叶。在中国人通用的哲学里,有一个“偶然”和“必然”的单元,确立了“必然”寓于“偶然”的思维方法。但凡小孩子读到中学,便有老师讲道:马克思主义是必然产生的学说,马克思是偶然,如果不是马克思,便是毛克思或刘克思;又,中国人民闹革命是必然的,设若没有毛主席的领导,也会有周主席或邓主席诞生。用这个思维方法面对人间万象,似乎在一定的层面也能让人心安理得。但是,倘若进入“偶然”或个体的研究,便会因为缺乏实证而显出“瞎蒙”的状态。到了二十一世纪,当基因科学有了长足的发展时,人们得以渐渐地看清:人的精神演进其实也会渗入到生理的基因逐代遗传和变异,从而显现个体的差异与特征。从前有个说法,一个婴儿如果在狼窝里长大,他( 她 )便具有狼性。这个说法固然多半合理,但用“狼性”抹煞“人性”基因的存在,往往遮蔽了关于“偶然”的探寻。
“迷气”是否化入基因而遗传尚待科学确证,但“迷气”能够传染却是江汉平原的事实。
“迷气”像一道气在江汉平原的大地上飘荡,时时从人的眉宇、鸡的变异、狗的生育、鸟的痴情中泄露出来,无可预防,无以名状。人就不必说了,且说那鸡、那狗、那鸟:明明是一只下蛋的母鸡,冠子却一天天地鲜红、一天天地竖立,居然爬到母鸡的背上去“打水”;而一只母狗从村里消失数日回来时,咬死了一头小猪,四个月后下出一窝小崽,竟全是豺的模样;一只花鸟歇到通顺河堤上一个穿花衣的女孩的头上,叼走了一根红头绳,从此每天守候在河堤的树枝上,发出婉转的鸣叫……“迷气”又传染植物,树木、花草和庄稼也会染上“迷气”:让人在冬日里看到墙角的一棵杨树仍不肯退青;在来年早春二月间碰见堤坡上一片急开的桃花;在萧瑟秋风中发现腐烂水坑里长出一株碧绿而茁壮的稻苗……总之,江汉平原上的动物和植物有了一种通灵,“迷气”的通灵。
风筝似乎也染上“迷气”。
五月的阳光下,一块小的影子在珠玑公社的村道上影影绰绰地移走,天空中是一只风筝在飘飞。
放风筝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牵着风筝的线,跟着风筝奔跑,越跑越快,就快要与风筝一起飞起来。什么时候,他手中的线已经脱离,他不知道,仍在奔跑;而那风筝似乎与他默契,依然如前一样飘飞。可是,眨眼之间,那风筝飘进老高的天上,去了看不见的天外。
天空无限的蓝,不知这风筝去了天外的何处。天外的世界又是怎样的世界?这男孩双手扣在后脑上,长久地仰望天空,有了生来的第一个玄想……
有人说这个男孩是刘浪……是不是刘浪并不重要。
关天江汉平原、关于老贤木、关于“迷气”之谜,于新生的孩童而言,委实被静穆的时空隔着,大抵也是不相干的。只是,孩童们既然出生于珠玑一带,毕竟总是不可回避地被放置在从过去走来的时光里。
这是一种命运和注定的生活。
那么,刘浪与老贤木在去年的冬天之前是否曾有过关系呢?刘浪本人的感觉里是有的,但没有真切的记忆。据家中的大人们说,在他一岁“抓周”时,老贤木从家门经过,祖父让老贤木过来看看孙子,老贤木过来后,摸了摸他的头,笑而不语,弄得全家人不由脸色骤变。
当时,祖父似乎略有后悔和生气,急问道:“你有话就说嘛!”
老贤木便说:“头大,问题多,聪明。”
大家就笑逐颜开,说:“‘头大,问题多,聪明’有什么不好说的呢?瞧你这‘老迷气’!”
母亲因问:“你的头这么小,怎么也聪明?”
老贤木摸摸自己的头:“我的头小,但不平,沟深,面积大,所以照样聪明。”说完,笑嘻嘻地摇摇手,下台坡走了。
母亲不解地摆了摆头:“说些什么话?”
第三章 迷里迷气4(2)
父亲则连连点头:“他说的有道理呢。”
接着“抓周”。他坐在禾场中央的方桌上,方桌边放一只竹箩筛,箩筛里盛着书本、笔墨、纸张、算盘、铜钱、新钱、饼子、糖果等等,差不多包蕴了二千年的文明和希冀!可是,他竟然一脚蹬去,将一筛子的物件全部踢翻在地……阳光于此时一阵婆娑地晃动。
第四章 目光折断1(1)
在时光的这一面:人活着,但人都是要死的;地球尚在,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