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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走出自己隐身的桃树后,江澈双手袖在裤袋里,努力佯装出一派洒脱的样子,走过去对舒眉说:“这么巧,你也来这里赏花。”
舒眉怀疑地瞪着他说:“真巧还是假巧,江澈,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没有,我为什么要跟踪你呀?”
话一出口,他们双双回想起曾经有过同样的对话,就在舒眉用流利的英文逼得一个洋人不得已向挨打的小学生道歉那次。当时,对于江澈的反问,舒眉不经思索地就马上回答“当然是因为你没安好心了”。
回忆起来的对话,让江澈苦涩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跟踪你并对你图谋不轨的。我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从不强迫女人。”
“那你真的也是来小桃园赏花的?”
“是啊,不行吗?”
“行,当然行。这个地方又没有被我承包,谁想来都可以了。Enjoyyourself。”
舒眉正打算结束对话转身走人,忽然又反应过来地追问:“不对呀,如果你不是在跟踪我,那我刚刚看见你的时候,你干吗躲起来?”
江澈沉默片刻:“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
江澈的话让舒眉也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静默中,唯有满林如云似霞的桃花,在风中簌簌飘落的声音。飘成一挂绯艳的花帘,温柔缱绻地笼着两个人。
舒眉最近的确是不太想见到江澈。
那天晚上在饶家小院发生的事,在舒眉前二十年的人生中,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震骇一幕。最初,她只是得知江澈可能杀过人就已经很惊骇了。更不用提那个夜晚,她还亲眼见到了一个被他割掉舌头的人贩子,又亲耳听到他命令手下把两个活人扔进秦淮河种荷花。
作为一个在21世纪法治社会中长大的现代女性,舒眉很难接受这种蓄意杀人的冷酷行为。尽管江澈有着看似正当的理由,是为了替母亲和姐姐报仇。但她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法律观念,还是让她极不赞成这样的滥用私刑。
当时,舒眉试图想要阻止江澈对饶妈妈痛下杀手。当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阻止他时,那种感觉很无力、很压抑;也很害怕、很恐惧;让她本能地想要迅速逃离。所以,她不顾他在身后的关切呼唤,独自一个人跑掉了。
从无边丝雨的黑夜街头,一口气奔回教会小学的宿舍后,舒眉还犹自抱着双肩直发抖。三月的阳春天气虽然已经很暖了,但她却感到一种寒彻身心的冷。
舒眉是从小生活在光明中的孩子,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阴暗面。父母宠爱她;师长们爱护她;朋友们也都喜欢她;有位同学曾经戏谑她就像那种每天都生活在新闻联播里的幸福人民。类似杀人放火之类的字眼,从来都与她的现实生活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这一晚,她却耳闻目睹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黑暗场面。虽然江澈的职业性质,让她早就明白了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自以为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此时此刻,浑身无法自抑的颤抖,让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明白与理解并不够透彻。刚刚在饶家小院,他那副杀人不眨眼的冷酷表情,令他看起来仿佛是一个陌生人,让她害怕得只想逃开。
所以,从那一晚开始,舒眉不愿意再见到江澈,而他也一直没有再来找过她。她对此既有些释然,又有些惘然:虽然他心狠手辣地杀了人,但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坏人了。他会变成这么冷酷无情是有原因的,我其实也是很同情他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继续跟一个杀人犯做朋友哇!
舒眉的静默不语,让江澈更加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勉强一笑:“不打扰你和朋友赏花了。“
话一说完,江澈马上转身就走。他走得又急又快,穿过几阵落红翩翩的桃花雨后,就已经绕到了另一处桃林小径,把舒眉独自一人留在了原地的花荫下。
确定舒眉已经看不见自己了,江澈才停下了脚步,颓然又落寞地伫立着发呆。一瓣桃红从枝头摇摇飘落,正落在他的肩。侧过头凝视着肩头的落花,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舒眉那张宛如三月桃花般红粉绯绯的面孔;念起她明亮而温暖的笑容。
他喜欢她的笑容,留恋她的笑容。那种恰似阳光般的笑容,能瞬间将他的忧郁融化——可惜,以后再不能看见她对自己绽放那样的笑容了。因为,在她的眼中,他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江澈正伤心怅然地**在一树桃花下想念着舒眉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