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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白眼:什么叫扫兴?这就是。然后北北在专心致志地盯着我翻白眼儿——该不会是打算学习吧,我于是轻轻地在北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拍了几下,表示:虽然我很讨厌那个把你生出来的女人,但是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真的,陈嫣最让我不爽的地方不在于她特别紧张北北,关键是,自从我们大家发现北北越来越聪明,她就一天比一天明显地、理直气壮地表现出来她有多么想要保护北北——潜台词似乎是,因为北北优秀,所以北北理所当然地应该被珍惜。这是一种非常坏的逻辑。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爱一个人都不该爱得这么势利的。然后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又想起了遥远的火星人郑成功。
“妈妈,”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今天下午你出门的时候,有个人打电话来,说是你以前的同学。我问他有什么事情,他说就是拜年。”
“哦。”妈妈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用手腕拂了拂挡在脸上的碎发,为了避免把满手的面粉蹭在额头上,“那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啊?”
“说了。”我竭力地回想着,“好像是叫——刘栋?不对,王栋?也不对,叫张栋?反正是个很常见的姓……”
妈妈的表情还是茫然,“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姐姐在一旁笑了,嘲讽地说:“三婶,你眼前是不是只浮现出来了三座建筑物?”
然后他们几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妈妈摇着头,一脸无奈的表情,“有什么办法,上了大学也没用,还是这么缺心眼的傻丫头。”
虽然姐姐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我还是由衷地觉得她说的话确实很好笑。北北歪着小脑袋,看了看我们所有人的脸,然后也胸有成竹地笑了,似乎是明白了,眼下这个状况,跟着笑是不会错的。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如现在,我就是无意中瞟到了窗子外面似乎是掠过了一辆出租车,一瞬间,我觉得心里或者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蜻蜓点水一样地,微妙地震颤了一下。于是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的,错不了,不然没法解释心里面随之而来的那种特别强烈的肯定。
我跳起来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把我的预感喊了出来:“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那辆车里坐着的一定是哥哥!”顾不上理会身后大家的声音了,我在第一个音节涌到喉咙那里的前一秒钟,看见了哥哥的身影。
隔着落地窗,他打开车门,他接过司机从驾驶座上递的零钱,他走了出来,他绕到后面去打开了车的后盖,他把巨大的背包拎出来的时候身体的角度终于偏过来一点点,他腾出手来把零钱塞进了衣袋——没有声音,他在真空之中做完这一切。我终于用力地打开了落地窗,空气和远处的车声一起涌来了,“哥哥——”我发现自己的欢呼声居然怯生生的,似乎我还没有准备好,似乎我还是比较习惯刚刚的寂静,似乎我还有点儿害怕迎接他的阔别已久的声音。
他抬起脸,笑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姐姐。姐姐站在那一小块室内透过来的光晕里,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笑容有些僵硬。出租车的大灯还在闪,那司机不知为什么,非常应景,还不走。哥哥和他的背包就停留在那束车灯里面,一个站在黄色的光芒中,一个站在惨白的光芒中。中间那段明明暗暗的柏油路终究是黑暗的,就像是各自守在一个小星球上。
姐姐说:“你回来了。”
哥哥说:“过年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姐姐笑了,是急匆匆的、自嘲的那种笑,“回来了就好。”然后像是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了屋。
“你是不是瘦了,死兔子?”他这样说。
“要死啊,大过年的你咒我死?”我抬起头,对他喊回去。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瘦了,郑南音。”他又开始做出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又重了两公斤,你不要哪把壶不开就提哪把好不好呀!”我看着他明显削下去的脸颊,认真地说,“哥,我好想你。”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陌生的气息。也许远行之后的人都会这样的。可是这种陌生的气息让我觉得有点儿不安,比方说,我刚才冲过去抱紧他的时候就突然想起来——每次苏远智放假回家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拥抱也会让我从他的脖颈那里嗅到一种属于异乡的生疏的味道,每一次,我都会被这种陌生搞得有点儿害羞,就像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于是我就在心里笑话自己说:“郑南音你有没有出息啊?你们已经结婚了结婚了你知道吗?你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