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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是昨天上午到达许都的。他年约六旬,魁梧的身板却挺得笔直,须发花白,大得出奇的脸盘由于受到陇西边塞之地多年的风吹日晒,镀上了一层厚厚的古铜色。他素来便是个粗豪之人,此刻在席位上一时忘了谨守礼节,瞧了瞧外面那个朱雀池,扬声便问曹操道:“曹丞相——您在都城附近挖这么大一个水池干什么?您是用这池水来洗马饮马吗?咱陇西那边马忒多,水又忒少,就是没有像您这儿这样大的池子,给它们洗个澡、喂个水什么的,都忒不容易!”他的嗓门颇大,声音震得有些名士大夫耳鼓里隐隐生疼。
曹操听了,脸上绽出一片深深的笑意,只是抚着自己的须髯慢慢说道:“哦?原来马将军还在为自己的关西铁骑缺水洗澡、缺水灌食而担忧啊?您这个麻烦很好解决嘛——朝廷里正好缺少马匹,这样罢,本相让户部用三石米麦和三千铢钱换您帐下一匹西凉骏马,让它们全都到这朱雀池里来洗澡、饮水,如何?”
听得曹操这么说,马腾的脸庞顿时一红:“曹丞相真是说笑了!本将军帐下的马匹,就是朝廷的马匹——哪里用得着户部的钱和米来换?”他讲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咽了咽口中的唾液,又道,“只是我那超儿说,汉中一带的张鲁妖贼甚是猖狂,他要带着那些儿郎和战马随时防备张鲁在那边坐大成势呐”
听了他这番不失憨直的言语,对面座上的荀彧、郗虑、华歆等高卿大夫们都不禁莞尔一笑。司马懿坐在下首,却暗暗想道:这马腾外表谈吐看似憨直,然而推托拒绝曹操的遣词用句却甚是巧妙,用一个“防备张鲁妖贼作乱”的理由便轻轻松松把球儿踢回给了曹操——这颇有几分圆滑老到的精明啊!看来,马腾能在关西称雄一方,倒也不全是靠一味的蛮勇死拼得来的。
“马将军,您太老实了!”这时候,孔融插了几句话进来,“曹丞相雄才伟略——他才不屑于挖这么大一个水池去喂养您那些马匹呐!他这个水池啊!是专门用来训练水师征讨逆臣的——他在冀州邺城那里挖的那个玄武池听说比这个朱雀池还要大呐!”
他这番话一说,两位从南方来的特使韩嵩、鲁肃顿时不约而同地微微变了脸色。曹操更是面色一沉,瞧着孔融那副似笑非笑、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被他气得颔下的须髯吹了起来。不错,他今日将这场款待盛会设在“朱雀池”畔举办,确也含有以训练已久的精锐水师向韩嵩、鲁肃两个江南特使耀武扬威之意,然而此刻被孔融乱插进来一竿子“戳破”,反倒让他那一份刻意的做作暴露无遗。这让他一向以恢宏大度而自诩的堂堂丞相颜面岂不是掉了几分?
这个孔融处处针对本相一味捣乱,早晚得收拾了他!曹操左手紧紧捏着榻床的扶手,暗暗忍了片刻,才放声哈哈一笑:“不错。古语有云‘忘战必危。’本相以奋武勇锐之能平定中原,于用兵之道颇有心得。依本相之见,天下雄兵各分为三:一是一往无前之铁骑,二是百战不败之步卒,三是驰骋江河之水师。本相帐下拥有铁骑十万、步卒七十万,所乏者唯有水师也!本相若能在有生之年为朝廷训练出一支精锐无匹的水师以作翼戴帝室之大用,则心愿足矣!这个还望刘荆州、孙讨虏多多襄助啊!”
他这最后一句话是朝着韩嵩、鲁肃二人说的。韩嵩、鲁肃听得明白,急忙掩去脸上的风生波动,齐齐躬身而谢:“臣等敬闻丞相大人教诲,回去之后必将您的深意向两位大人言明。”这个时候,韩嵩心里是这样想的:如今看来曹丞相正在勤练水师,锋芒夺人,只怕刘荆州再无丝毫优势矣!韩某返回荆州之后,须得说服蔡瑁、张允、蒯越、王粲他们速速共逼刘荆州向曹丞相献地投诚而鲁肃的心里却是这样想的:如今看来曹操是铁了心要进犯江南,他这临时训练的水师固然不足惧,但他那夸大其词的“十万铁骑、七十万步卒”却实是不可不虑呀
正当他俩在心底杂七杂八地乱想之际,曹操已是微微带笑遥遥望向坐在孔融下首的司马防,举起那一尊古朴典雅的青铜龙纹酒爵,向他敬道:“司马公,您近来可好?”
“托丞相大人的洪福,老夫身体还好。”司马防微一欠身,也举杯还了一礼。
曹操将酒爵举在掌中,却不立刻饮下,若有心又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昔日在洛阳京都之时,司马公不拘一格,大胆举拔本相任职洛阳北部尉。本相至今仍是感谢您的用人之明与栽培之恩啊!却不知依司马公之见,本相今时今日还可复居北部尉之位乎?司马公当年料得到本相能成今日之势乎?”
司马防这一次不敢失敬了,慌忙起身深深一躬道:“老夫当年举荐丞相大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