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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有时想想便不禁为加林惋惜,为自己窃喜,但窃喜之中也还有一丝隐忧。虽然这次自己没有被清退回去,但并不意味着危机已经过去,危机时时存在着,他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忧。正好机会来了,机械队要处理两台旧机械。想自己在机械队也并非长久之计,说不定哪天就被弄下来,还不如自己买台车跑运输,既解决了自己的工作问题,还说不定可以赚大钱。更主要的是,他喜欢开车这一行。有了自己的车,他就不用再担心无车可开了。他这次回家,就是和父亲商量这件事。正好几天前,黄亚萍来找他,说他要回高家村告诉她一声,便把她也叫上了。三星在高加林哪里见过黄亚萍,也算是认识,但并不是很熟。
三星回到家,正好赶上父亲开会去了,没在家,他便和哥哥说了这件事。哥哥很支持他,说如果钱不够的话,他这里有。三星很高兴,在家抓了两只正下蛋老母鸡,又返回了城里。
明楼书记这次去公社开会,还是为分田到户的事,公社的态度很坚决,看来这事不能再拖了。高明楼书记回到村,传达了上级的指示精神,要大家做好思想准备,秋收过后,工作就全面展开。
其实不用开会,所有的人都知道要分田单干了。从广播报纸,从村里在外面做事的人嘴里,人们早就了解了新政策,知道了各种消息。平时在路上,在田间地头,人们都要聚在一起,议论一番。所有人心里都躁躁的,兴奋中有隐忧,迷茫中有希望。有一些心眼精明的人,具有超前意识的开始从生产队往家偷日后能用的东西。比如车套上的铜圈,肚带,犁杖上的铧板。这些东西从前拿回家也用不上,现在都成了人们觊觎的目标。有时临到套车赶犁时,才发现东西没了,只好放下正忙着的活计,派人到供销社去买。弄得人人心里都窝着一团火,嘴里骂骂咧咧。偷的人觉得占了便宜,没偷的人就觉得吃了亏,也得空抽空的往家拿。临近分浮产时,连几块木板。畜棚里牛马脚下踩的青石,都有人拿。有的人拿时并不背人,队长看见了也不管,他也管不了。当然人们偷也罢,拿也罢,都不超越一定的界限,只拿一些小来小去的东西,大件还是没人敢动。
在那些日子里,人们都有点心浮气躁,整日整日聚在生产队的屋子里开会。高玉德老汉每次开会都是让加林去。一是加林大了,应该让他主事了,再一个他也不愿意到会场去,他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他在生产队里干了大半辈子,已经不知不觉把生产队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大伙在一起上工,一起下工,一起干活。谁家有事不用说,都上赶着帮忙。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大伙不都这么过吗,高玉德老汉没觉得有什么不满足的。他也知道地分给了各户,庄稼会侍弄得更好,但他在感情上就是转不过这弯儿来。高玉德老汉隐隐感到随着生产队的解体,某种珍贵美好的东西也会随着永远消失,这让他又伤感又无奈。
每次开会,高加林都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只是听着,从不参言。他对人们争论争执乃至争吵的事情从不感兴趣。他来,是因为父亲让他来,是因为不得不来,因为每户必须有一个人来开会,参与抓阄,决定公共的事情和只有每户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情。但即使这些事情,高加林也觉得与自己没多大干系,他们并不能决定他的命运,改变他的人生。他为周围的人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斤斤计较,争来吵去,而觉得可怜可笑。他沉进自己的内心里,觉得眼前的人都活得如此表面而虚假,用一把尺子就能丈量。
高加林来到外面,听不到屋里的声音了,但他知道里面的会还开得很热烈,黑沉沉的大地传来大马河响亮的流水声。黑玉一样的水流在河床的乱石间碰撞,一条鱼儿跃出水面,在落下的瞬间瞥见了深邃的夜空。它一下子觉得星星它很近,仿佛要一齐落下,空气的羽毛拂过它扁平的躯身。落入水中时,它听到了一声惊破宇宙的轰响,然后又开始欢快的畅游。高加林走出生产队的院子,走到后村,在坡底站下了。想了下,便看坡上的高墙大院,看门旁的那棵老槐。站了一会儿,转身下到坡底,沿小河上面的小路往村外走,不时回头看看。走到村外一块谷地里,在一棵梨树下舒服地躺下来。然后,侧耳倾听着,马上又坐起来,打了一个寒颤,感到有些冷,便又顺原路返回生产队。会还在开着,高加林在人堆里猛然看见了巧珍,他的意识闪电般的清醒了。原来他在内心思念引领下,把和巧珍第一次约会的情形重演了一遍。巧珍也看见了他,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向他走过来,这还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巧珍明显的胖了,已经有了妇人的身态和表情,到了加林跟前,才感到有些不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