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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夫便点点头,示意采青递过纸卷,展开看,确是刘据手迹,只潦草地四个字,安好,勿念。笔力断续,拖沓。心中不免一恸。
“奴婢听那同乡说,”内侍泪落道,“那张汤仗着陛下宠幸,一心投靠陈家,虽没有明着刑讯皇二子,暗地里的刁难,克扣,不知有多少,死瞒了不给娘娘知道。皇二子写这个手五的时候,口中道,不欲母后担忧,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纸卷被握的久了,早揉成一团,上有一二斑点,细看来,果然是泪渍。卫子夫握紧了手,将牙咬住,怒道,“竖子乃敢。”遽的回身进殿,背影里透出一点决绝来。
“娘娘,”采青心惊胆战,连忙挥退了内侍,跟进来,轻声问道,“娘娘打算如何?”
“采青,”卫子夫抬起头来,慢慢吩咐道,“明天清晨,便宣驸马李楷进宫,来看看他的妻女吧。”
那一刹那,采青仿佛在这个一向温婉的皇后面上,觑出一点森森的鬼气来。然而眨了眨眼,卫皇后便渐渐又抿起了温婉的笑容。
“可是。娘娘。”采青忙道,“陛下就要回来了。阳石公主不也去认罪了么?陛下会回来放了据殿下地。”
“没用的。”卫子夫摇头,慢慢道。“阳石血谏,陛下都没有放据儿的旨意。足见,他是真地不要卫家了。”
第二日,卫长公主驸马,臣相李蔡幼子李楷进宫探视妻子,以及刚刚出世的女儿。
“臣李楷。参见母后。”他抱着新生地女儿,向卫子夫请安。
不知不觉间,身边的宫人尽皆退下。卫子夫望着李楷怀中的女婴片刻,方移目感伤道,“若是这孩子的弟弟还活着,该有多好。”
“什么?”李楷的笑容渐渐散了,惊疑问道,“母后说什么?”
“那一日,”卫子夫慢慢道。“卫长生地其实是龙凤胎,只是那个男婴刚落地就死了。”
“可是,”李楷面上血色渐失。口吃道,“宫里给臣的消息。”
“那不过是本宫不想让卫长伤心。瞒了下来罢了。”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那毕竟是李楷骨血相连的儿子,是他的第一个嫡子。李楷牙齿咬的咯咯响。渐渐红了眼眶。
“若不是陈阿娇的消息传来,卫长惊了胎气,何至于如此?”卫子夫慢慢道。
李楷慢慢的抬起头来,迟疑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昔日文帝在位,馆陶公主小心翼翼。到了景皇帝即位,便渐渐飞扬跋扈起来。”卫子夫笑的诡谲,“你可知道?”
“娘娘地意思是?”李楷失声惊呼,“这怎么可以?”
“卫家兴衰如何,已经与李相绑在一起了。”卫子夫微微一笑,“陛下不会听什么你父亲并不知情的话的。而且,我们并不是没有胜算。陛下如今在上林苑,耽于女色。在文,你父亲是丞相,手握朝纲。在武,长信侯不在国内,军中长平侯与冠军侯地威望,尽数我卫家。”
“这些话,你转告你的父亲。让他做个决定吧。”
臣相李蔡称病不出,坐在府上,思忖着卫皇后地话。
那个未见过面地孙儿,他固然有些伤心。但他并不是只有那一个孙儿。只是他到底高贵些,有着皇家的血统。
妇人之见。
他冷嗤着卫子夫传来地话语。今上精明英武,在位二十余年,平匈奴,展疆域,治经济,安国民,威望之盛,盛于本朝历任皇帝,岂是那么容易推翻的。他继公孙弘为相,在今上手下这么多年,看尽了这个君王的手腕。他纵是耽于美色,又哪曾放松了权柄半点?
只是,卫皇后说的到底还是有些是对的。譬如,陛下的无情。
卫家若倾覆,陛下不会放过他李蔡。
卫家若奋起拼搏,只怕倾覆的更快。
那么,他李蔡,如何求得自保之道?
他本想做全不知情之状,但卫子夫如溺水之人,竟是对任一根可能救她的稻草都要抓一把,亦粉碎了他的希望。
如今看来,竟是一个死局。
若是,断臂弃子呢?他心头一跳。
长平侯卫青匆匆赶回长安,过府未入,直像未央宫而来。听了卫皇后的话,闭了闭目,叹道,“糊涂。”
卫子夫亦冷笑,“若是据儿没了,卫家便完了。左不过是完,右不过是完,不如豪赌一把,或有一线生机。”
“张汤怎么敢让一个皇子死在他手上?”
“纵是不死,伤了,残了,卫家亦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