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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的人,手上划破了好几处,用胶布缠起来双手仍整天浸在血水里工作,我在心里叹息,许许多多的人在生存的重压下就是这样活着。可我所能做的也就是一声叹息。在经过了赤脚医生的事情之后,我不得不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钱这个东西。有了这种想法,我觉得厅里用钱浪费实在太大了,这对那些苦人儿实在太不公平。有些人赚钱是何等艰难,而另一些人花钱又是何等轻快。这以后到宾馆里去起草文件,我就推给丁小槐去。我心里明白那些钱还是用掉了,我的自我安慰并没有真正的意义。
这天我去车队找大徐,看见他正在擦一辆新车。我说:“这也是我们厅里的车?”他说:“我现在开本田了,那感觉硬是不同。”他告诉我厅里又买了两台进口车。我问本田多少钱一台,他说:“三十多万。”我吓一跳说:“怎么这么贵?”他说:“这就叫贵?隔壁化工厅,凌志都买回来了。三十多万还不包括各种费用呢,手续费,养路费,牌照费,汽油费,保养费,跟着还有维修费,折旧费,一大围。”我说:“还要一个司机。”他说:“那还能算?把细帐算下来要吓得人翻几个跟头。”我说:“厅里其实有一两台车就够了”他说:“小池讲起来你在厅里也有这么久了,怎么讲起话来像美国华侨,一点都不了解中国的国情?这么多领导,哪个领导没有一部随时能调动的车,他浑身都不自在。张三有了能没有李四的?那就要起风波了。说到底不是有没有车坐的问题,而是在厅里有没有份量的问题,那是小事?”我说:“几个人共一台车也就够了。”他说:“那要等你当了厅长那天。真的到了那天,我们当司机的就要失业了。”�
我摸着本田车说:“漂亮也真的是漂亮,坐在里面那感觉也真的是感觉,只是把细帐一算那帐也真的是一笔算不得的帐。”大徐说:“公家的钱,你算什么细帐。”他说着坐下来抽烟,把细帐算给我听,一辆车三十一万,用十年,每年折旧费三万一。三十一万的利息,每年二万二,养路费,每年六千,汽油,三千五,保养维修就算不清了。我说:“大致估一下每年就是六万多了,还没算这个司机呢?”他说:“你老是记得我,那再加三千。”我说“你不退休不住房子不生病?”他说:“公家的东西,能算这么细?这东西本来就是个耗钱的主。”我说:“这么个东西,花费摊到每一天,差不多两百块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你看那个赤脚医生,门口跪了那么久,才接了十多块钱去了。”他说:“人跟人能比吗?比不赢的那只有去一头碰死,谁叫他不当厅长?厅里是个好码头,人就是要停靠个好码头,还不说赤脚医生,我要是到人汽公司去开车,累了几倍钱还要掉下来一大截!码头不同!厕所里的老鼠吃屎,见了人到处窜,仓库里的老鼠吃谷,见了人大摇大摆,码头不同!”我说:“有些帐你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说:“你当了厅长你就不这样想了,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化工厅杨厅长坐凌志呢,到省里开会,两部车停在一起,别说厅长,我心里都不舒服。你没看见郑司机开了那部凌志的派头,抽烟都是这样点火的!”他说着叼着烟仰了头,掏出打火机做点火的模样,“那我就只能看着他甩派头!幸亏还买了这辆车,给我挽回一点面子。”�
那些天我心里总想着这件事放不下来。的确没用我的钱,钱省下来了我也不会多得一分,可钱可以用来救一些人的命,这是个铁板上钉钉的事实。我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发现,别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我不能沉默,我要把这个发现说出来,让大家都想一想,甚至有一种震动。厅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医学院毕业的,当有一种声音向他们的良知呼唤,他们也不至于隔岸观火吧。这样想着我有了几分兴奋,甚至是激动,觉得自己找到了履行良心责任的方式。可真正要找到一个机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我心里又发虚,感到对面有一种自己看不透也无法把握的神秘力量,令人莫名其妙地恐惧。当我想对这种神秘力量作一番描述,使它清晰起来,却又觉得非常困难。我心中被钝锯子锯着似的,想着自己也算个知识分子吧,看清了事情的真相,都只能装瞎子装聋子。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尽那一份天然的责任,属于角色的责任。良知和责任感是知识分子在人格上的自我命名,这是很久以来在我心中回荡着的一句话,我甚至想到要把它作为人生的座右铭,它使我有了一点血性之勇。可是一旦面对现实,这句话的说服力就不那么充分了。现实毕竟是现实,它早就为人们预设了推卸的理由,只要稍稍退一步,就退到了那些理由的荫庇之下,于是心头就安妥下来。可是我又问自己,原则如果可能因个人的理由而变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