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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在沪观光的官员在1893年的回忆录中写道,黄昏时分,“粉白黛绿者,咸凭槛倚栏,招摇过客。”他又说,戏园将散场时,“青楼之姗姗来迟者”就要登场了,“犹复兰麝烟迷,绮罗云集,诚不夜之芳城,菊部之大观也。” 指南书的前身是源远流长的娼妓回忆录,不过看来其受众是当时正不断扩大的城市读者群。这类书的书名有《沪人宝鉴》、《上海六十年花界史》、《花国百美图》、《柔箱韵史》、《海上冶游备览》等等,最后一部的作者使用了笔名“半痴生”。指南书内容繁多,如记录名妓生平,载名士的冶游艳事,编制妓院名册、介绍妓院内各色人物,详释娼妓行话切口,细绘妓院组织分布,描述妓女出局或在宴席赌局应酬时顾客应遵守的规矩,交代局资、付账的程式和赏赐等事宜,开列节庆日并指出常客每季必尽的义务,也交代忌讳之事和祭祀活动的礼仪等,书中有许多故事,讲述妓女如何使用种种伎俩,掏空了客人的腰包。 指南书成了权贵士卿互见互尚学识、15风雅和智慧才情的场所。书中大量使用典籍掌故,就连称呼妓院麇集地所用的“北里”,也取自唐朝都城长安的妓院区。形容名妓的美色,用的净是花草园艺方面的词汇,浓艳之极;序言题词中,还连篇累牍地讨论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常喻名妓)是否胜过所有别的花。作者们互相作序,浅笑同好沉迷于女色,聪明才智竟不用来为皇上治国效力;在国力疲弱、外交失利的时刻,有的作者感受到上海妓女的歌声竟如此悲切凄楚,令人肠断。同时,作者们也表达了相互之间的赞赏之情,各自都赏识对方的深沉情感及其对同样情真意切的名妓的依恋。 指南书的主调是赞赏,但间或也会谴责鸨母,告诫客人避开妓院的淫风,或规劝妓女跳出淫业。即使在这样的文字中,作者仍很自觉地展示出渊博的知识,不仅表现出细致精到的道德情操与见地,也显得通晓诗词。有一篇“讨鸨母檄”,题目下面注明“仿(唐代将领)徐敬业讨武氏檄”;奉劝狎客和妓女的文章说成是“仿李白春夜宴桃园序有引”。 然而,熟谙诗文的作者在炮制笑话时也同样显得才思敏捷,如佯装政府命令,禁止在妓院街区晾晒内衣裤袜头云云;或用妓女的口吻给相好投递一封封情书;甚至还精心策划荤笑话,下面就是一则: 江西何某,年少工诗,有才子之目。来沪游历,寓某客栈。同寓某叟,金陵人,最喜咬文嚼字。一日何与叟在某处,见谢珊宝校书。因校书早闭花下之门,彼此不通一语,而回头溜眼,颇极流连。何因举随园诗话告叟云: 美人之光,可以养目;诗人之诗,可以养心;此二语真是切当。叟好杜撰俗典,假作斯文,因正色曰,此两句见齐东录,其下尚有四句。何明知其诳,故问之。叟曰,下四句,记得是绿野之游,可以养吾足;贵妃之乳,16可以养吾手。何狂笑曰,原来此书某亦见过,其下尚有两语,翁忘之矣。叟讶然问何语,何嗫嚅笑曰,黛玉兰芬之口,可以养吾,说到吾字,下一字未曾说出,已笑不可抑。叟问益坚。何曰,若试猜之,如猜不着,俟我回寓查书与汝看也。 像这样的影射性活动的文字在指南书中甚为罕见,通常指南书并不直露地描写性事,而是借用典故、双关语,使文字昂然生趣: 六月念四日,俗传为雷祖诞日。有某客于是日饮于某词史家。高朋满座,酒设双台,拇战喧呼,群花围绕。由某校书素豪于饮,其夜杯不沾唇。诘之,则曰,今日雷祖圣诞,须虔诚一日夜,不食烟火。强之再四,峻语坚辞。席散后,客余兴未阑,复造庐相访。至则已将闭门羹相待。女仆诡托主人病欲呕,业已偃卧。其实留髡早赴巫山矣。明日复遇同席,询以既经不食烟火,何以留客,未免大不敬。校书无词以对,红潮满面,半晌忸怩而言曰,厥物岂有烟火耶。合座为之喷饭。 作者们将这些话放到妓女的嘴里,让她们说出来,描绘并欣赏这样的场面,而他们则由此结成伙伴关系,对答如流,妙语连珠。 指南书可以与蚊虫报放在一起来看,后者是通俗小报,通常用一版或更多的篇幅闲话名妓。19世纪最后的二三十年间,上海的报纸种类激增,其中就包括了小报。最早的有李伯元的《游戏报》和吴趼人的《笑报》。两位主编均为著名的“谴责小说”作家,而“谴责小说”是20世纪初十分大众化的一个文学品种。新闻与文学互相之间充分渗透,铸就了关于名妓的文字记载。1897年至1909年,《游戏报》主办了选举上海色艺双佳妓女的活动(见第六章),17此举增加了报纸的销售量,而且创造了一种氛围,有利于其他报道娼妓界消息的小报出笼。 小报中最有名气的,大概要数《晶报》。《晶报》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