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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杂在人群中的阿雏,一直无声无息地听着,后来就蹲在了地上。人群散了,他还蹲在地上。蹲不住了,就瘫坐在地上,用目光呆呆地看着河水,看着河上漂过一段朽木、一只死鸡、一朵硕大的菊花……天黑了,还看。
过了三年,老祖母不在了,阿雏就一人过,有时到外祖母家混几顿,有时就在村子里东一家西一家地吃。他固执地认为村里人都欠他的。他的吃相很凶,像条饿极的荒原狼崽,不嚼光吞,饭菜里一半外一半,撒一桌、一地,鼻尖上常沾着米粒在外面闲荡。
二
阿雏养得极壮实,比同龄孩子足高一头。天生一头又黑又硬的鬈发,像一堆强力螺旋弹簧乱放着。眼睛短而窄,目光里总是藏着股小兽物的恶气。
村里的孩子都怕他,尤其是小他两岁的大狗。
他上学时,很气派,前呼后拥地跟着一大帮孩子。他让他们用一张凳子抬他走,这几乎成为一种嗜好。一到雨天,他越发地爱这样做。他要看那些小轿夫们在泥泞中滑得东倒西歪,滑得“嘟嘟”放屁。要是把他摔了,他就一定用脚踢他们的肚子或屁股。他很少亲自做作业,他指定谁代做,谁就得做。从一年级到四年级,他几乎就没在家里吃过一顿早饭。他把谁的鼻子一点,说声“你!”谁就得带煮熟的鸡蛋。那回轮到大狗带鸡蛋,恰好家里刚将鸡蛋卖掉,他便只好去偷,被人家抓住,连拍了三个后脑勺。
这里没有敢不听他话的孩子。不听?他会刁钻古怪地惩罚你:把你诓到麦地里,扒了你的裤子,让你露出“小茶壶”,光腚儿蹲着,羞得没法出去;逼你沿着梯子爬上屋顶,然后一脚蹬翻梯子,让你去受太阳的烤晒。最狠的一招是让全体孩子都来冷落你,把你干在一边,让你尝一份孤单,并不时受到各种各样的捉弄和各种各样的疼痛。你一天坚持不到晚,准要去偷家里的东西低三下四地去讨好他。
谁也不敢告诉家里的大人,告诉了,除了他本人落个不自在,还有可能会殃及他一家。
大狗是阿雏的尾巴。
三
阿雏读五年级了,管他的是“杨老头子”——阿雏从不叫“杨老师”。杨老头子年纪大了,眼睛高度近视,在黑板上写字时,脸挨黑板很近,鼻尖差点擦着黑板了,像在嗅什么味道。阿雏叫他“杨老头子”,甚至能叫得让“杨老头子”听见。“杨老头子”气了,要揪他的耳朵。可一般很难成功:阿雏只需溜出去十码开外,也就不在他视野之中了。
杨老头子梗着脖子,眼珠子鼓鼓地向校长韩子巷大声嚷:“不开除他,我不教了!”
于是,韩子巷就把阿雏叫了来,罚他半天站。
算起来,已罚站四次了。第四次罚站时,阿雏看见大狗在办公室门口晃过,眼睛里似乎有点嘲笑的意思。不是韩子巷拿眼盯住,他当时就想让大狗“吃生活”。
阿雏恨起“杨老头子”来。
杨老头子每天起得绝早,第一件大事就是抓张早过期的破报蹲茅房。这地方称解小便为“解小手”,称解大便为“解大手”,又称之为“出恭”。出恭一般都是坐着出,那凳子叫“恭凳”。杨老头子坐恭凳极有功夫,一坐能坐个把小时。茅房前后都是青翠的竹林,早晨,有鸟立竹梢上叫,其声如水滴落入静潭那般清脆。杨老头子一边愉悦地听,一边翻来覆去“嗅”那最终要做手纸的一角废报,觉得浑身疏通。天天如此,“恭”是出得十分的认真。
这天,他照常起早,照常做他的功夫,开头平安无事,中途大概是因为人老便秘,用足气力一蹬脚下的板子,“咔吧”一声,未及明白过来,恭凳的凳脚已断,人“扑通”跌落于粪坑。
这事倒也让几个年轻教师乐了好几日。
放鸭的老周五路遇杨老头子,也是多嘴,向杨老头子要了根烟抽,就向他耳语:“那天,我在河里放鸭,见阿雏拿把锯子猫在您茅房里。”
杨老头子掉头回走,察看了凳腿,果然为锯子所锯,顿时气得乱蹦乱跳,朝韩子巷大吼:“你去教!”
阿雏由人看着关押了一天。
杨老头子罢教一周,众教师像哄孩子似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哄上讲台。从此,杨老头子则以一种老人才有的冷目极讨厌地盯阿雏。
四
从此,老周五的鸭一惊一乍,时不时嘎嘎乱叫,扑着双翅在水上仓皇四窜,划无数条白练,像是被什么惊着了。
正是鸭踊跃下蛋的日子,这使老周五大伤脑筋。此时的鸭,只能在河坎的芦苇丛里安静地歇着,惊不得。惊了,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