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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越说越气:“怎……怎么到了共产党,反而不让逃荒了呢?!”
周书记也连连嗟叹:“这不都是上级部署的嘛!”
“你凭良心说,这政策对不对?”
“是有点过分。”
我爷爷加重语气说:“人相食,是要上书的。现在饿死这么多人,早晚要查责任。而中国历朝历代都是‘菩萨都是对的’,刀把子最终砍向的是下边的一批替罪羊。到时你……”
周书记的确是个聪明人,他一把拉住我爷爷说:“老前辈,您什么也别说了,打明天起,咱睁只眼,闭只眼。”
从那以后,沂蒙县的拦人政策有所松动,外逃的人有所增多(大都去了东北,也有去新疆打石油的),饿死的人才逐渐减少。
1962年5月,上头追究责任,周书记的处分在县委书记里是不轻也不重,仅判处2年有期徒刑(但1963年7月就放出来了)。
依我爷爷的性格,他当然也去找了公社书记蒋大喇叭。但蒋大喇叭仍固执地认为自己必须忠实地执行上级意见,仍坚持“宁可再死人,红旗也不丢”的政策。所以,关家桥公社跑出去的人最少。最终,他为自己的忠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第五部分
第51章
我奶奶饿死啦……(1)
1960年麦收前的一个月,是粮食最为紧张的时候,可谓青黄不接。这天,我爷爷的小院里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带着个八九岁的男孩晃进了我家。之所以说他们晃,是因为他们已经饿得走不动了。
一进门,那女人就让孩子跪下了:“快,启子,给爷爷、奶奶磕头。”
那个叫启子的小男孩便听话地给我爷爷奶奶磕起头来:“爷爷,奶奶……”话未落音,人已歪倒在了一边。
“启子,我的儿呀,你可不能死……”那女人号啕大哭起来,“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向你爷爷、奶奶交代呀……”
我爷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孩子是不是……这脸盘怎么这么像……”
“三叔呀!”那女人又大哭起来,“俺是李丰收的儿媳呀,这孩子是他的独苗孙子呀……”
“噢——我说呢……”我爷爷马上明白了,这是一枪准的儿媳和孙子。
我奶奶这时早已拿来了筷子,拿筷子干么?撬那男孩的牙关。因为这孩子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这时的人都是牙关紧闭,只出气,不进气。若是再不进点食物,不用两顿饭的工夫,一准饿死。
说时迟,那时快,我奶奶已经撬开了那孩子的牙关,我爷爷及那男孩的母亲急忙给他喂了点杂面、野菜汤。一会儿的工夫,那孩子睁开了双眼。
很快,我爷爷便知道了一切。原来,一枪准的老伴前几天被饿死了,临死前对媳妇说:“你哪里也别去,赶……赶快上老鹰崮,去找你三叔,他这人是大好人,只要有一口吃的……我这老命不打紧,要紧的是启子,他是李家的独苗,必……必须活下来。”
就这样,一枪准的儿媳遵从婆婆的遗言,来到了山上,晃进了我爷爷家的小院。
“闺女,你放心。”我爷爷说话了,“有你三叔吃的一口,咱也得先让孩子吃!”
我奶奶就说:“要饿先饿死我这把老骨头。”不料一语成谶。
他母子俩大约在山上住了两三天,气色稍有好转,就决定还是回城里。因为孩子的奶奶还躺在炕上没埋呢!
这几天里,我爷爷还给那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李祈安。祈与启同音,但又比启富贵得多,祈安祈安,祈求平安,平安就是福。
以后,这个大我六岁的名叫李祈安的男孩,就成了我的好朋友。直到现在,只要他一来济南,准要请我喝酒(尽管我随我爷爷,滴酒不沾)。
临走的时候,我爷爷将家里仅剩下的15斤杂面给了他们母子12斤,外加一大捆地瓜秧。
必须说明的是,那段时间里,求到我爷爷的人不在少数,全是他当年的老部下,像教我父亲和我叔叔读书的“半车书”,牛蛋的一个远房舅舅,老赖疤的大儿子等等。只要说是老鹰崮的,我爷爷总是慷慨解囊。我爷爷加重语气说:“记住,闺女,再挨过些日子,小麦就上场了……一定要挨过去呀……”
一枪准的儿媳是个十分通情达理的人(她为了哺养启子,终生未改嫁),坚决要再留下几斤。但让我爷爷坚决阻止了:
“孩子要紧,我们这些老骨头无所谓的事……”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