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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他灰白的唇虚弱的开合,“我后背好疼。”
她颤抖的手拭去他不断冒出的冷汗:“英奇,你忍着点——”
双眼一时模糊,泪簌簌而落,她喉咙哽咽到生疼,掌心死死堵住他后背上那个汩汩流血的枪眼:“英奇,忍着点,忍着点啊!”
陷在她怀里的大孩子眉头一蹙,极其痛苦,奋力抬起脸来,声气微弱:“姐,不是我……”
“不是我……,我没有偷配方……”
“我,我有想偷过……”他嘴唇直打颤,哆哆嗦嗦去抓她的胳膊,乌黑的大眼睛里全是泪,“可是,没有,我没偷……”
陈芃儿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英奇,英奇,你别说话!你别说话!”
“姐……,真的不是我……”
他执拗的吐出最后一个字,低低发出几下呓语,瞳孔开始涣散,手臂软软垂了下去。
陈芃儿愣愣看着他缓缓闭上的眼睛,日影西斜,空气湿凉,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却一点暖意也没有,倒显得如幻象一般。
她试图睁大眼睛,看见八岁的自己凤冠霞帔,被媒婆一把塞进花轿,只小她一岁半的弟弟,抱着娘亲的腿哭的嘶声力竭:“姐!姐!你干嘛去?你干嘛去?”
他偷拿了她匣子里的青麟髓,被阿斐逮住,揪起衣领来,吓的小脸惨白,哇哇直哭,她虽然也恼他乱拿东西,却到底亲情使然,上前护小鸡般张开双手,与阿斐大眼瞪小眼的对峙。而他没出息的躲在她身后,鼻涕横流:“姐,他掐我……,看,这,这,都青了…呜呜…”
他长大了,是个笑起来一脸甜蜜的青年,身上有着不知道哪里蹭来的脂粉香,衣领上印着半残的口红印,腆着脸张手跟她要钱。这么大人了,捉着她的手撒娇,摇晃的她眼都要花了:“姐,那么点钱怎么够花,也就够喝杯咖啡的,也太没面了!”
他欺软怕硬,欺负亦岩,恭维杜若,是个没脑子的废物,一点小伤小疼就要吱歪大叫,头皮缝个针,打麻药都哭的直抽抽,可那颗致命的子弹袭来,他想都没想就把她扑在身下。
她手上腕上身上全是他的血,那么多血,那是她亲弟弟的血。
陈芃儿大口大口喘着气,目光如烈火燃烧,无处安放,最后,她手掌无力的摊开,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头重极了,恍惚听到断断续续的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哭起来,蜷缩着辗转,有人将她搂在怀里,她把脑袋抵在他的臂弯之中,似乎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却不知道在哪里,四周一片白,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沉静的眼睛。
他凑近她,目光温存而怜惜:“芃儿。”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韩林凉站在她面前。
她怔怔凝视着他,小声唤道:“安哥哥……”
温柔的低唤侵入梦魂,时间仿佛静止,他们互相看着,她好像退回到八岁时那个头上扎着红绳的小小新娘,可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奄奄一息的病弱少年。
他,她,还有他们,都曾有过一段无可替代的美好时光,那里有鲜衣怒马,那里有烈焰繁花,那里有情有独钟,那里有无悔无怨——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淌而过,永不会再倒回,就像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
就像林凉哥一样,她明白,英奇也不会回来了。
痛苦肆意翻卷,令她窒息难言,眼中登时涌上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他低头凝视着她,眼中似是也有泪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唇角涌上淡淡微笑:“芃儿,想哭就哭吧。”
她终于失声痛哭,在他的怀抱里。
那一刻,挫败和急怒焚烧了山下重明残存的理智,他摸出陈芃儿那把银色小手枪,向自己势在必得的女人射出最后一发子弹,而后横刃切腹,意图自尽。
陆安一个耳光将他掌掴去一边,上前一步拎住他衣领,双眼宛如嗜血一般:“想要光荣的死?没有人性的残暴和对生命的极端漠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我是把你当做一个男人才向你发出挑战,可是没想到,你如此不堪不配!”
他捏住刀刃,往前一送,山下捂住喉咙,浑身抽搐,口中喷出鲜血,呵呵而笑:“总有人,总会有人……”
血吞没了他下面的话,他瞪着眼睛,双手在肮脏的地面一通急促的乱抓——
最后,终于,无力的,永远静止了下来。
风把鬓边的发丝吹的微微掀动,雨滴从屋檐上坠落,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