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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别的识几个字的工人都说那书不热闹,不来劲儿,看不下去,二舅却看得津津有味儿。我上学那年,他已经反复地看过三遍了。二舅跟父亲的关系一向不好。不知为着什么事由,父亲责备过他,他不服,急赤白脸地顶撞过父亲。他俩见了面总是冷冷淡淡的。今儿个,二舅倒有点儿为父亲说话了。我们跟进屋里,听见他说,对姐夫的事儿,你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太较真儿,像他那样的男人,有几个没外道儿的呢?
母亲咬牙切齿地说,让骚狐狸迷上了,早变心了!去年夏天他回大徐庄子去,两个人就勾搭上了。嫁了人,我想该断了,哪承想,不要脸的东西,追到这儿来了,急红了眼似的到处找他,像一只浪母狗!
二舅说,赵各庄这么个小地方,不像大城市人多,你把她赶走,她照样能找到他。
母亲哼一声说,明儿个,我提着棍子追,非把她赶出赵各庄不可!
我影影绰绰地记着有这么一回事儿。一个身段苗条、梳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穿着绣花鞋的农村大姑娘,浮现在我的脑海。我记得她一个特征,就是鼻梁的两侧有雀斑。还记得她是来赵各庄她大伯家帮着做针线活的。她大伯家开宝局,父亲在那儿赌钱的时候,她总给父亲沏茶倒水,还到小馆买饭菜,提回去给顾不上吃饭的父亲吃。有一回父亲害牙疼,待在家里,她来我家看望,管我母亲叫“三姐”。母亲对她挺亲热,还留她吃饭,送一件花褂子给她。这说明她跟我家的关系很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生活的感应和实践,还没有来得及在我那幼小的心灵里,给安装上一个完整的、计量悲苦忧愁的磅秤。因而我难以知道它们的准确分量,再重的东西也不会实实在在地把我给压住,但我知道母亲此时的心情一定不好。
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以至于我常常好久见不着父亲的面。从前,凡是做了好吃的东西,母亲总说,等你爸爸回来一块儿吃吧。如今,赶上有了稀罕的东西,我或姐姐说给父亲留点儿,母亲立刻就变得脸色极不好看地说,不用管他。他啥时候管咱们啦?父亲回到家来,没赶上饭,母亲既不张罗给做一点儿,也不问吃没吃。这种情况下,父亲就什么话也不说,不支使母亲,更不抱怨,甚至不做任何表示,就从衣兜里掏出零钱,让姐姐到胡同口的小饭铺给他买锅贴吃。遇上这样的时候我最美。那些冒着油珠儿的热锅贴往桌上一放,我就先动筷子。父亲一边喝酒一边吃,吃得很慢。所以我每一回都比父亲吃得快、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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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不习惯的东西,日久天长都可以习惯。骚动一停歇,就是平静。赵各庄镇上的工人、平民和买卖人,像或忙忙碌碌、或悠悠闲闲寻觅食物的鸡群。日本兵的来到,犹如闯进一条狗,鸡们自然会惊慌地乱叫、乱跳、乱飞一通。等到那狗停在他们中间,扑到一只鸡,找个角落,慢慢地撕咬吞吃的时候,其余的便渐渐地稳定下来,又开始或忙忙碌碌或悠悠闲闲地寻觅食物的活动。所以没过多久,赵各庄的街面上,又似乎恢复了常态,过去怎么个样,此时还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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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知悲苦忧愁的童年(12)
听人传说,燕春楼戏园子又来了新的戏班子,里边有好多从来没有光临过赵各庄小镇的新名角。驰名津唐的曹芙蓉要来主演全本《鸿鸾禧》。
自从小百岁摔死后,我和姐姐好久没看过戏了,听到消息便跑到戏园子。看见一个身子还没发育成熟的少女,坐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往脸上涂脂抹粉,这便是曹芙蓉。
许是年龄相近,许是被她的美丽所吸引,我和姐姐不约而同地凑到她的跟前,很有兴味地看着她化妆。
我看了几十场戏,不止一次地激动过,唯有那次与往日任何一次看戏都不同。以前,使我兴致勃勃的是音乐、歌唱,是武打,是翻跟斗,还有“招笑”和“有趣儿”的场景。那次,音乐、歌唱和表演都变成了向导,把我带进了类似母亲坐在窗前灯下讲述的那些故事的境界中去,亲眼看到的活生生的人物关系和他们真真切切的命运的波折、起伏和变化,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
自从看罢那场演出,我的艺术口味提高了,不再单纯欣赏武戏翻跟头,不再追求鬼戏的奇特和凑趣戏的插科打诨。我能够被戏中情节的发生、发展所吸引,同时伴随着独立的思维,开始琢磨世态炎凉,体味人情冷暖,甚至考虑和评价处世为人的道理。我常常被戏里的“戏”引得发笑、忧愁、憎恨,以至于常常被感动得掉泪。
总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