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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的月亮白得有些抢眼,从天井里落下来显得整个院子里阴森森的。水生给她娘的包什么也没写,乌梅蹲在他旁边,一片片撕着散纸,草纸一入火堆就化作黑灰,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得能听到北房跟脚下茉莉花开的声音。月色里分不清是花香还是纸香。
水生那一年十六岁。
那年“七月半”一过,老天爷连续下了两天暴雨,瓢泼一般,一刻没停。码头外的河面像冲足了气的轮胎眼睁睁地涨。上游冲下来的房屋木板和牲口在沙湾回水里漂浮,巷子里胆大的男人到回水处捞水柴禾,捡死鸡鸭吃。镇上停了电,革委会也停止了游街和批斗。暴雨下得下街的居民心慌慌的,晚上不敢睡,家里的男人披着蓑衣不时地到河边看水位,女人和小孩抱着几件简单的衣服随时准备往山上走,那个惶恐。
镇里的武斗闹得正厉害,前几天”红云派”和”一一二七”两派交了一次火。清一色的七0二步枪。双方各死了两个。河两边各搭台开追悼会;喇叭里高喊要保卫无产阶级专政;保卫毛主席。会场里乌烟瘴气;除了死者的婆娘哭得死去活来;悲痛欲绝之外。其他人都在喊口号;试图把对方的声音压下去。
学堂里早停了学;红小兵们都忙着贴大字报;刷标语。中学里那个长得最漂亮的教英语的女老师被一群小将们拉到巷子里游街;二毛也在里面跟着哄。老师一套花裙子被撕得露出了酥胸和内裤。小将们扯着老师粉红色的胸罩说这就是资产阶级的尾巴;得割掉。身上被无数双手一阵乱摸。女老师忍受不住羞辱和折磨;当晚投了河;在发洪水的六月里;尸体都没捞到。乌衣巷的女人们议论最多的是那幅粉红色的胸罩和雪白的奶子;说咋就那么白呢!议论完了又感叹: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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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每天要过河去;在镇上的怀德堂谢老中医那里为父亲抓一幅水药。水生爹的咳嗽一日比一日严重;水生每天倒痰盂见血丝越来越多;紫黑色的脸一天天消瘦。没了书读的水生和乌梅每天只好闷在屋子里。船运社也停了航;天天开批斗会。乌梅爹天天晚上过来;坐到水生爹的床前;闷着头抽经济烟;八分钱一包。潮湿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水生爹一阵阵咳。乌梅爹才发现自己抽错了地方;说:我还是出去抽。水生爹赶紧拉住他的手;说兄弟没事;你尽管抽;我爱闻那味。乌梅坐在院坝的边沿上,沉默地看水生熬药,屋里两个老伙计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兄弟呀!我这病拖了几年,是好不起来了。给你们一家添麻烦了啊!眼下这世道越来越混乱了,何时是个头啊!我最不放心的还是我那小子啊……兄弟呀,你别这么说,安心养你的病。前天我去社里找了社长,答应每月给你十块生活费,至于水生,你放心,我会照顾他的。等几天我再找找社里,看能不能让他接你的班。还有啊,我看我那丫头和水生挺配,从小又一起长大的,等过两年就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咱哥俩还等着抱孙子呢。水生爹艰难地坐起来:兄弟呀,我要给你磕头啊!咱家欠你的情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作主吧!千万别再委屈了闺女呀!乌梅爹赶紧扶水生爹躺下,说老哥你别说了,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收回过?就这么定了,你安心养病。
他们的话让屋外的乌梅粉脸绯红,侧头看了水生一眼,迅速跑回东边屋子里关了门,靠在门上,乌梅的心还在砰砰乱跳,十六岁的少女情窦初开,心如鹿撞,粉脸潮红。朝夕相处的水生哥难道会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吗?水生哥会愿意吗?乌梅娘从里屋出来看她发呆,说:丫头发什么呆呀!来把这鱼汤给你水生叔端一碗去。
七月里那场洪水过去,下街的彭老头被冲走了,老头本来是躲过洪水了的,因牵挂着家里那张二百块钱的存折,又折回去,刚拿出门,一个浪就连屋带人卷进了水里。另一个是说书的老冯头,半夜喝醉了酒,连人带竹棚被洗刷得无影无踪。那几天巷子里像经历了一场瘟病,人人见面都没点生气和热情。
刘瞎子不能算命了,扫“四旧”之后,就被打发到街上扫地和清阴沟。瞎子很坦然,天麻麻亮就开始从上街扫到下街,青石板的一条巷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瞎子拉得一手好二胡。黄昏时那悠扬的声音传得很远,乌衣巷的老少经常就陶醉在那声音里。
第五章
水生顶替了父亲的位置,进了船运社。那是父亲病倒的第三年秋天。至此水生家第三代开始吃上了水上饭。爷爷大字不识,跑了一辈子船,他爹本来是要读高中上大学的,被爷爷的一句话就拴在了船头。水生从没想过要当船工,在乌衣巷的这批半大小子里,水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