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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能算失敗。猜想之所以叫猜想,因為它本身就存在不確定性,可能被證實,也可能被證偽,結果並不是評判成敗的唯一因素。」
徐曉風:「可是……」
他在這裡停頓了一下:「事實是我難以接受這個結果,被困在裡面出不來,很痛苦,像是看著信仰的東西在自己眼前徹底崩塌。」
他說得很平靜,但是聲音在微微發抖。俞洲把手臂收緊,聞著他最近越來越濃的檀香,道:「風哥,你知道為什麼你會走不出來嗎?」
「為什麼?」
「首先要做一個健全的人類,其次才是數學家、科學家。」俞洲說,「你沒有個人生活,沒有朋友,沒有和社會的強有力的關聯,把一切都投到數學裡,所以才會脆弱到連一次失敗都接受不了。」
他說得毫不留情,甚至有些難聽。
「就算你這次釋懷了,把證明繼續下去,那下一次失敗呢?下下次失敗呢?如果到八十歲還證不出來呢?」
徐曉風在黑暗裡發怔。
……是啊,如果他重新發現新的思路,然後耗費新的十年,結果又一次失敗呢?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個。
俞洲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風哥,你繃得太緊了。」
徐曉風深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在俞洲平緩的聲音里放鬆,努力把全部的數字都從腦中排出去,但效果甚微。
他甚至又一次想到了安眠藥,還有之前吃過的抗抑鬱藥,如果現在來上一片,很多煩惱都會迎刃而解。
俞洲忽然碰了碰他的耳垂。
接著,他聽見身邊人道:「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吧?你聽過睡前故事嗎?」
「嗯?」徐曉風反應遲鈍了半拍,「……睡前故事?沒有。」
「我以前給一個小姑娘當過託管家教,她總是纏著我講故事,每次聽著聽著她就會睡著。」
「我也給老師講一個,就講……《萵苣姑娘》。」
俞洲的聲音低沉磁性,不急不緩,講述一個被巫婆關進高塔的美麗姑娘的故事。徐曉風從來沒有聽過,被引去了注意力,幾天來第一次真正靜下心,聽高塔上的萵苣姑娘用長頭髮做梯子、讓王子爬進窗戶私會。
聽著聽著,俞洲的聲音越來越慢,久違的困意湧上心頭。
俞洲說到故事的結尾:「……她的眼淚滴落在王子失明的眼睛裡,奇蹟發生了,盲眼王子重獲光明,把心愛的女人帶回國家,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身邊人呼吸平穩,許久沒有回應。
俞洲極輕地喊了聲「老師?」,好一會,徐曉風「唔」了一下,含糊地說了句「真好」,然後再沒有動靜。
徐春嵐走之後,他第一次如此輕鬆地陷入了夢境裡,夢裡也沒有冰冷複雜的數字,取而代之的是坐在高塔上的孤獨長髮姑娘。
俞洲聽著他的呼吸聲,悄悄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緊皺的眉頭。
黑暗裡,他盯著徐曉風的側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覺睡到十點,徐曉風急匆匆洗漱完,拎著包準備趕緊去學校,然後看見俞洲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提醒他:「今天是周六。」
徐曉風一愣,低頭看手機,看到周六兩個字後整個人鬆懈下來,把包丟回主臥,倒進沙發里。
「高三不是沒有雙休日嗎?」他問俞洲,「你怎麼也在家裡?」
俞洲端了熱騰騰的早點出來,道:「老師,你過糊塗了吧,現在是月份的最後兩天,我們也休了月休。」
徐曉風:「……哦。」
他伸了個懶腰,靠在沙發里發了很久的呆,腦子裡全是俞洲跟他說的話,還有那個有趣的睡前故事。
情緒很平穩,比吃了抗抑鬱藥還要平穩,甚至有些懶洋洋的,好像一個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塊浮木。
他的目光追隨著廚房客廳來回走動的俞洲,後知後覺感到極度的累,累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只想再回臥室里睡上一整天。
俞洲擺好早餐,見徐曉風還呆呆的,於是彎下腰在他眼前晃晃手:「你不是急得沒日沒夜地整理證明思路嗎?快點來吃早餐,吃完繼續算。」
……他是知道往哪裡捅刀子的。
徐曉風動動嘴唇,從喉嚨里極小聲地擠出一句:「你說得對,我需要先做一個健全的人類。」
俞洲:「還有呢?」
「還有,需要學會適當的浪費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