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第1/3 页)
随着鼓乐齐喑,喧闹声暂歇,喜绸妆裹的八宝香车终于停在宜春侯府的门前。
闻青吟将却扇稳稳端在脸前,隔着幢容先是听见几声唱喏,随后便见全福太太笑着褰帘,递过手来请她下车。
她倾身搭上那只手,闷沉的钟声倏尔自远方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北方——大雁宫的方向。
一声,两声,三声……二十七声!
大丧之音。
金吾卫催马行过朱雀大街,声厉震耳:“龙驭宾天,万民服素!百日之内,禁嫁娶!禁作乐!”
圣人……驾崩了?
声音渐次远去,却将一个巨大的难题留给宜春侯府——
如今是断乎不能再迎新妇进门,可人已接至门外,也没有退回娘家的道理。
新妇的去留一时定不下,花车却不可在门外招摇,宜春侯一边让人撤掉府中的喜字红绸,一边让人去将花车用白布遮起,收入库里。
闻青吟被客气“请”下车,站在双扇对开的朱漆大门外,仍将却扇挡在脸前,只余光扫过那些指点和讥笑。
一直负责提亲下定事宜的曾嬷嬷在旁瞧见,叹了声,亲自进府去请示。
宜春侯夫妇正犯着难,老嬷嬷倒是懂得圆融:“侯爷、夫人,听说圣人大行,京诸寺观皆要声钟三万杵,那上京的世家望族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不若就由闻氏代替咱们宜春侯府,前往青门寺持戒声钟如何?”
“这倒算个折中的法子!”宜春侯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赶紧命人备车。
新妇来时十里红妆照耀街市,走时却只乘一辆乌木马车踽踽凉凉。
车内闻青吟阖眼靠在软枕上,只觉浑身有说不出的疲惫。
当初这门亲事来得突然,虽是高嫁,却并非她所愿。
说来此事荒唐,据说仅是因着一个离奇的梦,那素未谋面的侯府世子就叫人来提了亲。闻家上下感恩戴德,婚事自是一拍即合。
起先闻青吟不满盲婚哑嫁,冷静下来又豁然开朗——
反正闻家从来算不得她的家,留下来也是处处掣肘,倒不若先借嫁人脱离闻家。
何况她一直谋划的那件事本就难如登天,有了世子夫人这重身份,胜算或许大些。
他日事成,若能与那位世子相敬如宾,她就留下。若相看两厌,就请他写封休书,她出去立个女户。
这么算来,倒是进退有据。
她总算想通上了花车,哪成想大雁宫里圣人的寿数又成了绊脚石……
近暮时分,残阳似血,天边余霞勾抹出大片大片的火彩。
马车抵达青屏山下,闻青吟抬头望去,只见一条山径蜿蜒在红绿渐次的落木间,山巅的庙宇如浮在云霞上的剪影。
马夫小厮扛着行李随曾嬷嬷走在前,闻青吟吉服曳地不甚方便,由丫鬟春枝扶着缀在后。
待行至山腰处,她额上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驻足歇喘时,身旁春枝忽地惊叫,将她唬了一跳!
春枝的双眼定定落在一棵油松后,穿过那疏密不均的松枝,闻青吟也依稀看到个轮廓。
不由周身一栗:“是个……人?”
说着便想上前细看,却被春枝一把扯住:“娘子别乱管闲事!晦气。”
闻青吟从不是多事之人,但想到对方或是失足的香客,自己一念间能定人生死……迟疑半刻,还是提裙上前。
男子满身血污,侧伏于地,在她俯身仔细检查他伤势的时候,身旁蓦地发出一声惊喜:“他还有气!”
闻青吟侧眸,见春枝不仅跟了过来,还探了此人鼻息,心下微微诧异。不过她很快起身,拍拍手上的土:“走吧。”
春枝愣在那儿,闻青吟便绕过她,兀自走在前头。
须臾,春枝跟上来,犹不甘的问:“娘子,人还活着为何不救?!”
立场竟是顷刻对调——先前嗤之以鼻的是春枝,如今敬而远之的是闻青吟。
喟叹一声,闻青吟耐着性同她分说:
“若是寻常失足的香客自是该救,可此人一身夜行缁衣来路不明,还受了箭伤。我已仔细瞧过,那折断的梃干上刻着“北造箭院”的印记,他极有可能是官府缉拿之人。”
她猝尔回头,修眸蕴笑,却是不达眼底:“所以春枝姐姐说的对,这种闲事乱管不得。”
见春枝不作声,她接着告诫:“此人权当不曾见过,勿对任何人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