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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筠是自来熟,换了个枕头换了个床照样呼呼大睡,半炷香的时间还没到,就和周公谈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怎么推都推不醒。
苏越在这熟悉的晚枫苑,却怎么也睡不着,晚枫苑的建筑以红色为基调,就连墙壁都是暗淡的熟红色。
这曾经是苏越最喜欢的颜色,像战场上敌人胸口喷涌出的鲜血,像傍晚时分王城西面沥尽绚烂的红霞,像故国城郊铺天盖地的枫海,一直涌到天际,又从地平线直直沉下。
可是如今坐在晚枫苑,他发现自己却毫不留心那些炽烈的红,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角落百鸟朝凤铜灯上,那盏孤灯温顺地流露着金色的光芒。
明明是那样刺眼的颜色,在黑暗的之中却泛着异样的柔和。
就好像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残暴凶猛的恶龙敛去爪牙,对着山洞里陪伴着自己的小鼹鼠是那样温柔。
呆呆靠在榻上望着那盏孤灯,直到灯油燃尽,发出最后跳跃的明亮,噗嗤熄灭,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苏越在沉重的黑暗中茫然睁着眼睛,缓慢地把手摁到胸口,他有些惊讶,因为在望着那盏灯的时候,它想的人……一直是他。
易洛迦。
从大殿上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高高在上优雅从容的贵族,到病榻上那个蜷缩着的消瘦身影,缩在被子里,只肯露出一小撮金色的头发。
无论是微笑着的,还是赌气的,或者是唯一的一次哭泣。
都是他,都是易洛迦。
挥之不去。
就好像那盏孤灯,虽然熄灭了,可它固执而倔强的光亮依然浮现在苏越眼前,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都没有散掉。
苏越突然有些慌乱起来。
那盏灯熄了。
可是易洛迦呢?
他……他是不是也要走了?
没有遇见他的时候,那个人活得是如此从容潇洒,左右逢源,滴水不漏,这是易洛迦用心留在旁人心里的印象,那样完美,高大,淡然,好像世上没有他平西爵越不过的坎。
可是这样强势的男人,却真的跌到在泥泞的石子路上了,他摔得那么狼狈,却不肯让人搀扶,甚至不让别人看。
苏越以为他那么厉害,肯定会自己站起来。
可是他却从没认真想过……如果,易洛迦再也站不起来了呢?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春雷阵阵撞击着心脏,苍白的闪电把天地万物染得斑白。
易洛迦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子太厚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与叶筠见面时佯装的精神统统消退,这条骄傲的巨龙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会露出痛苦的神情,回到黑黪黪的山洞,独自舔舐伤口。
那只被他捉来,陪他玩耍的小鼹鼠已经受不了巨龙的丑陋,跑回了属于它的麦田,那里有它喜欢的稻谷香,而他又只能默默地熬着,等着,守着,孤独着。
他不怪它,它原本就是被强迫捉来,它从来没有心甘情愿地留下过。
可是真的好难过……
独自生活了这么久了,真的很希望有一丝温暖在他身边陪着他。
哪怕那是一只落魄的,灰溜溜脏兮兮的小鼹鼠,哪怕它从来都鼓着腮帮不给他好脸色看……可是,可是只要它施舍一点温暖给他,在巨龙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守在他身边陪陪他。
只要这样就好。
他不敢再索求太多,只要这些就好……
他张不开嘴向它乞求,他很强大,他是尊贵的龙……他当然不能向一只鼹鼠乞怜。
他只能等着鼹鼠看懂他眼神里的含义,只能等着鼹鼠看见他已满身伤疤。如果它一辈子看不见,他也只能一辈子等,不开口地等。
可是他忘了,鼹鼠在黑暗里生活得太久太久,它眼睛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它永远不可能看到他的伤。
34 真心
喉咙里好像有一团灼热的火焰在燃烧着,他几乎能听见生命一点一滴从身体里流出去的声音,窗外是熟悉的大雨声,是易北每年入春都会有的雨季。
可是,这回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到故乡的雨声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真的撑不住了。
“翠娘……”模模糊糊觉得好难受,很想喝水,口中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翠娘……”
弓起背脊剧烈地咳嗽起来,有浓重的血腥味涌上喉头。
他伏在床头咳得喘不上气来,隐约听到门被推开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