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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嫁与先帝,做了太子妃,太宗文皇帝便不喜欢我。他觉得我太过锋芒毕露,可他忘了,当初他叫先帝娶我,不正是因为我这性情吗?”
“先帝驾崩,我登基为帝,天下侧目,议论纷纷,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昏庸吗?因为我无能吗?因为我任用奸佞,铲除忠直之士吗?”
“都不是,”她冷喝道:“因为我是个女人!”
“但我不服气!谁说这天下,便一定要男人来坐?!”
郑后说的时候,顾景阳便坐在一侧静听,待她说完,仍旧心平气和,神情之中甚至于带了三分温煦的笑意。
他轻轻击掌,赞道:“真是十分动人的言辞。”
郑后冷笑不语。
顾景阳淡淡道:“天后既不服气,既然觉得不公,为何还要在宫廷政变之后,退居太后之位,要求与先帝同葬呢?”
郑后面色微变,深深看他一眼,却没有言语。
“因为天后的政权体统,原本就来自于顾氏皇族,因为你是先帝的妻室,因为你是我、章献太子、魏王、临安长公主的生母。”
顾景阳道:“天后称帝,若是公然起兵,杀入长安,尽屠宗室,我绝无二话,然而你挽着先帝的手臂坐上朝堂,又踩着顾家人的尸骨,坐到顾家先祖战场厮杀夺来的江山上,我不服气。”
“韩王、齐王、蒋王、越王、曹王、霍王、鲁王等人,还有建安大长公主、常山大长公主、金城大长公主、丹阳大长公主等等诸多宗室,天后称帝之后,高祖、太宗子孙,几乎屠戮一空,这是多少血泪?”
“天后,”顾景阳一字字道:“我也姓顾。”
郑后静静看着他,他也没再言语,如此过了良久,她轻轻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景阳颔首道:“正是如此。”
“还是说点别的吧。”郑后低低的叹口气,又笑了起来:“虽然彼此憎恶,但最后一面,还在争执不休,将来回想起来,总会有些感伤的吧。”
她现下这幅面孔,正是青春鲜艳的时候,莞尔微笑时,更觉美貌动人,然而就在这言语间,却透露出几分夕阳暮色,哀伤淡淡,顾景阳即便素来同她不亲近,现下也不禁有些感怀。
“淑嘉呢,”他顿了顿,道:“天后进了她的身体,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郑后说起此事,神情中闪过一抹伤怀,她是很喜欢这个外孙女的:“我不知道她在那儿,或许,已经……”
她又叹了口气,道:“多半是那样的吧。”
顾景阳早先也有猜测,对此倒不奇怪,只叹道:“倘若我与枝枝不曾相恋,或许,天后也能安享此生吧。”
“谁知道呢。”郑后随意应了一声,倒是真的仔细想了想:“谢允是谢家的长子,将来必要承继家业,我笼住了他,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坏。”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忽又笑了起来:“谢家人总觉得我会对谢澜做点什么,其实真的没必要,区区一个国公之位,我岂会放在眼里?若我谋算成真,封王亦不在话下。”
顾景阳同她不甚亲近,但对于她的头脑,惯来都是钦佩的:“的确。”
“三娘聪敏,只是不喜政事,既如此,来日做了太后,只管安享富贵,岂不乐哉?”
郑后并不讳言自己的计策:“谢家作为后族,幼主登基,能得到的益处可想而知,就局势而言,他们其实是有短板的,只是谢家女郎实在出众,大娘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定的下心,将永仪侯府笼络的如此稳妥,最后一块短板也齐全了。”
“来日谢家再嫁女入宫,连出两朝太后,声势之显赫可想而知,废帝自立,也未可知啊。”
顾景阳静静听着,并不为之动怒,只在她说完之后,颔首赞同道:“的确是非常好的计策,天后心思缜密,几乎要将其达成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在意三娘。”
郑后神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你自幼性情淡漠,冷静自持,我以为,你不会爱上别人的。”
提起心上人,顾景阳的神情似乎也柔和起来:“枝枝很好。”
他静默一会儿,又道:“我很喜欢。”
郑后微微一笑,神情说不出是认真,还是敷衍:“恭喜你。”
顾景阳温和道:“多谢。”
时辰已经不早了,室外夜色深深,一片安谧,内室之中,也无人再做声,似乎都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陷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