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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太太便对大家言道:“理应快请上来,就烦通理先生去走一趟,另外雇个人去看船,或是仍将行李发上来。”张先生便打发一个长工同黄通理去至船上,与复华述明原故。不多一刻,果然连人带物,一齐登岸,算给了两天船钱,大家叙过了礼节称呼。毕太太道:“在外洋广东时候,他原只称我为毕先生,我只叫他名字,如今我也称他为唐先生。”黄绣球接着道:“他本名复华,并不姓唐,只唐顺仔是外洋人替他造的,闻说外洋人多称中国人为唐人,仔者又是极贱之称,这个名字的意思,就道是唐人中顺了他的贱人,你道恶毒不恶毒,可耻不可耻?复华,你既得了这番造化,从此要拿这三字做个纪念,发奋为雄,挣扎起一个人来,也不枉毕太太的恩义。我那叔父客死异乡,婶娘的灵柩还厝在村上,待我明日回去,做一桌菜,你也去祭告一番。”当晚黄通理夫妇辞了张先生家回来,一宿无话。
次日复华先至黄通理处,随后张先生的妻子与毕太太也同了来。两人都是初次登堂,不免张罗些客套。毕太太见了黄通理的两个儿子,生得极好,小的尤觉眉宇轩昂,拉住了手,问他两个的名字。黄通理道:“大的乳名叫钟儿,小的乳名叫权儿,我就把他们的学名起做黄钟、黄权。这大的虽也乖角,只是没有悟心,知识平平,不及他兄弟有些见解,同那钟一样,要时常敲着些警觉他,只怕还是个木钟,敲不响呢。”毕太太道:“到底年纪还小,教小儿的法子,只要趁他知觉既开,随事触发,就那浅近容易,极有兴味的。凑合他的知识,逐引牖引到各种科学上,自然见功。”黄绣球道:“我前次梦中,还有人授我一本书,说是地理教授法,也同通理讲过,说是很好。这地理教授,岂不就很难吗?”
毕太太道:“地理所赅甚广,凡天然罪、人事界的各项学术,譬如天文、动植、矿务、农田、人民、财产、政治、制度,无一不从地理上发生,因为人不能离地球而立,地理即在地球范围之中。譬如我们住在这村上,这村上的气候形势以及民情物产,怎样与它处不同?它处的又怎样与各处不同?一处一处的合拢来,考究比较,看是何处优,何处劣?劣的必须想出法子,求占优的位置;优的也必须格外上进,防的堕入劣点,这就各种学问,都由此而出,所以总可归之地理科,不但单讲山川土地的。说起此事,我到想起一个笑话来。我家有个伯叔辈,在安徽作客,说那年初奉上谕开办学堂,安庆府是省会地方就先开了一个。一日子有个洋人游历过境,拜会地方官,谈到这学堂的事。那洋人精通官话,便问:贵学堂内,可有地理学没有?这地方官的知府,是八旗籍贯,还不曾回答,那知县却是榜下翰林,选了缺,新调首县,向来声名赫赫,就抢前回那洋人道:我们中国只有做风水先生的,讲究地理,又谓之堪舆,那种事是极其渺茫,怎么学堂里好教与学生?那洋人听了,半天不则声。这知县等洋人去后,还对那知府说道:洋人晓得什么?不是卑职驳斥了他,大人就被他问住了。那知府连连称赞说:毕竟老兄能办洋务。这知县也得意洋洋,甚为高兴。你看一位翰林,做了地方官,弄出这种话把来!”
黄通理道:“所以办学堂,一定不能要官府举办的,越是翰林进士的官,越不能办。他拿他翰林进士的**意见,布置点局面,立出点章程,无不可笑。那捐班的,又只当学堂,受他管辖,把教习看作属员,把学生看作仆隶。新近听得苏州元和县属的学堂内,派了差人地保,去查看情形。差人地保得了此种号令,不敢公然在城内的学堂作威作福,却到四处乡下,拣那教蒙童的村馆,挨家逐户去说:现奉县主大老爷,查考学规,同学生人数,一律人送入城内学堂。如怕去的,就每一个村馆,要按着所收学生多少,按月缴捐。莫如送我们茶钱若干,就好替你们少报些。那班村馆先生,一年到头,一家数口,都靠着做猢狲王过活,那里禁得起捐?不捐,就学生少了,坐不成馆,故此一闻此说,你送五百文的也有,他送一千钱的也有,四下一走,倒弄了好几百吊。此风一开,你看将来渐渐的也要在城里发作。而且我说的这件事,是在苏州省会出现;你说那笑话,是安徽省会的实在新闻。这三江省会地方,官办学堂,尚有这些事端,边省偏隅,以及那小县分,笑话奇谈更多着呢,倒觉得有了学堂名目,反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