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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萧怀瑜这辈子是头一次见著萧怀瑛如此狼狈的模样。束发的玉簪断成两截,一半头发湿漉漉地散开;身上穿的是轻便的夜行衣,却有大片衣襟被利刃割裂,露出一大块胸脯;脚蹬一双小鹿皮靴,偏偏右脚的靴头破了个洞,套著布袜的大指若隐若现。更要命的是他一向冷峻的脸上添了一道血口子,看上去倒有些凄惨。
他在打量萧怀瑛,萧怀瑛也在默默地打量他,半晌,瑛王轻轻叹了口气:“居然是你!”
萧怀瑜大大咧咧地坐下,指了指另一张椅子:“四哥请坐。这府里人少,连个倒茶的都没有,怠慢四哥了。”
萧怀瑛站著不动:“为什麽?”
瑜王歪著脑袋看他:“什麽为什麽?”
萧怀瑛皱眉:“你不用和我打马虎眼,这府里的人都是你布下的吧?凌文湖何在?他已有三天不曾早朝了。”
萧怀瑜紧紧盯著这个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四哥:“怎麽?四皇兄这是在担心小湖吗?既如此……”他慢腾腾地问:“小湖身上的鞭伤是打哪儿来的?”瞟瞟那人腰间系著的软鞭:“我记得四哥鞭法高超,为了方便,索性以软鞭充作腰带,朝中众将争相效仿。”
萧怀瑛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你……”
瑜王慢慢站起,走到他身边:“四哥,我知道你对小湖并非无情,否则不会替他赎身,替他洗白身家,更不会将你母妃留给你的龙眼夜明珠转送给他,又为了他,三番五次强闯探花府。但是,小湖经历坎坷,你如此不懂怜惜,不仅不可能得到他的真心,甚至会把他逼上绝路。”
萧怀瑛不耐道:“你又知道什麽?他这种人,对谁会用真心?巴结我,讨好我,不过就是为了摆脱贱籍,利用我罢了,何尝有心?”
萧怀瑜摇摇头:“四哥与他相交多年,竟对他没有半分了解,可叹啊可叹!像他这样的人,你敬他一尺,他便会敬你一丈,你若好好待他,今日哪有我的份?”心道难怪小湖从不对这人说实话,连苏清岚都不如。
萧怀瑛一愣:“你……”
萧怀瑜拍拍手,一名黑羽士跳进厅中:“王爷!”
瑜王指著黑衣人:“四哥与他们多次交手,可知道他们是什麽人?”
萧怀瑛眼瞳收缩:“黑羽士。”
身为皇子,他自然明白黑羽士意味著什麽。萧朝从建国之初,每一届皇帝都有一队不为人知的死士,这些死士专为保护皇帝所培养,练的都是不传之秘技。前段日子,他几番试图潜进探花府,却总被黑羽士拦在门外,心下惊愕万状,不明白父皇为什麽会插手凌文湖之事,却不料皇帝竟然将黑羽士派给了萧怀瑜。若非这九弟的身体不适合做一名一国之君,他这会儿几乎要以为父皇暗中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萧怀瑜了。
瑜王点头微笑,挥手令那黑衣人离开:“四哥连父皇的黑羽士都毫不畏惧,看来小湖对四哥来说实是非比寻常。”
萧怀瑛愣了愣,表情竟有些茫然:“非比寻常……”
萧怀瑜同情地望著他:“大皇兄倒罢,我一直不明白四哥为什麽如此关爱我。照理,我与大皇兄也算同母,四哥难道不曾疑心过我会与大皇兄同流合污?”以至於凌文湖因他之故被打得遍体鳞伤,重创五内。
瑛王怔怔出神,好一会儿突然走到椅子边慢慢坐下:“是因为……皇姑姑……”看那架势,颇有今晚将话说明之意。
萧怀瑜脸色一变:“皇姑姑过世很多年了。”
萧怀瑛怪异地望著他:“你也称她皇姑姑?”
瑜王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四哥竟是个明白人,不怕父皇下辣手?”
萧怀瑛语气迟缓:“我十六岁时便查出了这件事,一直深埋心底。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连我的母妃我都没有告诉她。”
萧怀瑜淡淡道:“那倒是多谢四皇兄了。”
瑛王似乎有些伤感:“你不用谢我,我……我只是报答皇姑姑幼时对我的好罢了。”他的眼神悠远,仿佛陷入了绵长的回忆中:“我的母妃为人刻薄,行事狠毒,小时候,我发现周围的人都不喜欢我,众嫔妃见著我便避开,兄弟们没有一个愿意和我玩的,直到有一日……”他说得很慢,带著浓浓的孺慕之情:“直到有一日我遇见了皇姑姑,她与一名两三岁的孩子在御水池边玩耍。我走过去,本以为她是哪宫的妃嫔,定不会理睬我,谁知她却主动唤住我,问了我的名字,还让我和那孩子一起吃点心,做游戏……”
萧怀瑜似乎也有些悲伤:“我……已经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