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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怒了春心荡漾的女人,一气之下,她毅然决然地把门闩上,把灯火熄灭了。
好些个夜晚,谭世林在晒谷坪里与谭吉先生及金财外公喝茶、摆龙门阵时,常常因走神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让两位老友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便撺掇李秀请来了朱即师傅给他招魂。那天清晨,这边朱即师傅呼唤谭世林的招魂声刚收口,那边牛拦中传来了谭代武的惨叫。一头脾气暴躁的牛牯因不满代武的长期侵扰而尥蹶子踢了他一脚,最坏的结果还不是他的胫骨折了,而是他丰收的秘密被踢爆了。谭世林不顾儿子的嗷嗷大叫,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他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手指印来。金财外公给代武接骨、念止痛咒,还亲自上老虎山挖来跌打草药在石臼里捣烂了帮他敷好。看着这一切,代文为自己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而暗暗自责,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这窃粪贼就此成为瘸子那该多好啊!自懂事起,奋力走出重复和雷同的阴影便成了孪生兄弟彼此心照不宣的共同追求,两人都把发现与对方的每一点小小的差异视为莫大的安慰。当谭恒和谭菜争相在梳妆台上的小方镜里变换着各种表情端详自己时,双胞胎表现出少有的冷漠。兄弟俩是如此讨厌镜子,家里人没有一个人会猜测到那是因为他俩在镜子里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真实面目,每照一次镜子其实是多看了一眼对方。 。。
(十)童养媳
代武叫代超搀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私塾,他偷粪的丑闻、他走路的奇怪姿式和他夸张的痛苦表情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阵哄笑。也许是药物反应,代武的左脸颊上长出了两颗红艳艳的痘痘,这一意外发现让代文产生了莫名的自信。他借口出去解手,溜进李秀的睡房,迫不及待地揽镜自照,他看到了人世间最残酷的现实:镜中人脸上的相同位置竟然也有两颗醒目的红痘痘,他再次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要的东西,不得不又一次否定自己,认定那是代武的脸。
这年正月初二,李秀带领包括谭恒在内共七个孩子到南冲村给娘家人拜年。初四下午回家后,谭世林一点人头,居然多了一个孩子。李秀解释说:“我如今自己不生育了,就专门给你领养吧,你如果当谭恒是我们的谭萝,那这个多出来的孩子就是谭卜啦。”事实上是另外一回事,混在孩子们中间的新面孔是李秀未出五服的娘家侄女,与谭青同龄。因为父母双亡无人依靠,娘家人劝李秀收了她作童养媳,想想自己有那么多的儿子将来要娶亲,李秀也就应了这门好事。
既然已经进了屋,谭世林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打量眼前的小媳妇:身穿褪色的黑土布右襟大袖上衣,明显偏短的长裤已裹不住脚踝,破旧的布鞋上满是泥浆,看得出路途的艰辛。她的长发胡乱地拢在脑后,两只澄清的大眼睛里流露出老成持重的沉静目光,不管多么坚强,在十三岁上就要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实在有违天理。
“孩子,你日后就叫谭卜吧,老早我就为未来的女儿拟定的这个名字已经等你好多年了。”谭世林说。
她没有答话,只是顺从地点点头表示领情,于是,人们忘了她的本名,只知道谭卜后来成了家族中最贤惠的媳妇之一。谭吉先生把谭卜安排在私塾里和其他孩子一起念书,但不到一年,她就陪谭青一同辍学了。屋里屋外总有做不完的家务活,李秀实在忙不过来,也没空顾及女儿们的学习。她原本就认为那是儿子们才应该努力的事。谭卜主动接过代武的粪箕和粪耙,还和谭青一块儿纺线、砍柴、打猪草,什么都做。她为人勤快,手脚麻利,做起家务来样样在行,她劈竹破篾、做筅帚、编簸箕比男人还利索。
谭世林从赶集归来的人嘴里得到耒阳牯在关王庙街上替人算命的消息,马上赶去把他接到兴安村以夯实友情。晒谷坪里又出现了同样的情景:一尊肥头大耳的弥勒菩萨端坐在中央,周围围满了虔诚的信众。只是年少无知的孩子们偶尔表现出的不恭之举让谭世林有些不悦。当耒阳牯放屁时,孩子们嬉笑着惊起四散开去,不一会儿又聚拢过来,一波又一波,像舞台上的花开花谢,分分合合。
李秀一直等到乡亲们都睡去了,才把谭卜和双胞胎的生庚报告耒阳牯,好让他仔细查一查他们命中注定的八字是相生还是相克。答案令人鼓舞,却无法得出更明朗的指示,因为双胞胎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这可让李秀犯了难,耒阳牯负责任地说:“他婶子啊,我讲得直,你莫要红,相生不一定相爱,这种事可不能霸蛮。缘来缘去,命由天定。两个人如意了,自然会凑到一块去,你等着瞧就是了。”也难怪李秀性子急,实在是孩子们长得太快了。这从给他们缝衣服时用料的增量就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