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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
东埠的新娘出嫁前都会仔细梳洗,“灰新娘”也不例外,只不过,她用的并非铜盆木桶,而是无底深潭。
……
溶洞豁然。
于欲都更深的地底,潮湿水气逐渐有了可视的形体。如这黑暗世界铺了条闪光的缎带,一道暗河静静流淌,连接古今。朦胧雾霭飘浮,乍一看与东埠湾那片轻易不肯散去的海雾无甚两样,却是隐隐烁烁,闪动浅灰的辉光。
四方昏暗。
阴森晦暝。
迷蒙中,暗河岸,恍如冥河渡口,沉默一叶木舟停系。谁可料想此地还能行船,但确乎有两个人影倚船而站。身形几乎融进灰白的溶岩与雾气,他们一动不动,比起守船的船工,更像僵硬的雕塑饰件。
以地表世界的物象计数,此刻已至日落。
不过,在这片地底世界,永远都是深夜。
亘古深夜之中,那两个船工,仿佛永远都在守着这片飘着光雾的黑暗,与黑暗中静静的暗河。
忽地。
辉光之中,遥遥一灯幽蓝。
紧随灯火而来的,是同样身着灰色罩袍的使徒。他们也是两人,自雾中倏然现身,都低扣着兜帽,边沿只露出各自一尖苍白的下颏。古旧的煤油提灯,被为首之人紧攥着提在手中,灯内木炭焚出的微弱火焰不安摇晃,像被擒得了一枚孤星。
船工们看着这盏提灯飘近。其中一人张了张嘴,但不知是太久没有说话,还是声带已然萎毁,从那残缺的只剩形状的嘴唇中所发出的,仅是一响拖长的气息。
于是,没有多言,两个船工接过权作信物的提灯,迈步离开。
两个使徒则来到船工们原先的位置,如是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轮替。
然而。
待船工的袍角消失于他们来时的黑暗,待四周的光雾重又复归迷昧的平静,在这寂静的暗河岸边,突兀哗啦作响,溅水声声。
系绳松解,船入渡口。
乘着水流,木舟缓缓移动,驶向光雾深处。
无人出声,只有淙淙。
不知为何,那两个使徒之间也没有更多的交谈与低语,仅是各自用手紧扣着身体一侧的船舷。一种谨慎克制而紧绷焦灼的沉默笼罩着他们,直至到了不得不开口说话的时刻,才有人出声打破了唇边的死寂。抬手指向远处,之前走在后面的人接着打了个手势,轻声说道:
“躺下。”
——开阔水路自船后退去,甚至连上方的洞顶也开始俯低,河道急速收缩。
两个使徒并肩躺好,在窄小拥挤的船舱中紧紧相贴。
他们迎来了一段煎熬漫长的航路。
洞顶垂得最低的钟乳石,尖锐的下缘几乎擦过他们鼻尖。仿如滑进了某种异兽怪物的喉管,木舟前途未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船行无阻。水声不断,在逼仄的洞腔中反复碰撞反射,化作耳边喋喋不休的古怪呢喃;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除了鼓噪的心跳,什么都听不到。
而这仅是听觉受到的折磨。
太亮了。
还不如身处无垠黑暗,起码失效的视觉在催生恐慌之余,会带来一种好似回归母体的心安。
可辉光纠缠,从未散去。
它映亮了这片狭小的地海空间,往两个使徒健全的双目中塞入一层不甚真实的光晕。灰白泛黄的溶岩在他们眼前变得半透明,其下显露无数奇形怪状的“环圈”,可以确定是某类非人工的“天然纹理”。在水气侵蚀最重的地方,许多“环圈”借力突破了包裹在外的岩壳,悄然露出自己的正体——内部辐射状的结构依稀可见,居然是罕见的软体生物化石;那一环又一环灰色的印记,是岩层中凿刻下的生命终点。
更为奇异的是,这些化石年岁悠久,却似乎仍保留着生前的特性。无论是封存在岩下的,还是暴露在岩外的,就像夜空中的萤火虫,每块化石浅灰幽幽,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于是,即便没有古生物方面的学识,两个使徒依然认出了化石的归属。
——辉水母。
那如海雾一般笼罩暗河的辉光,那如幽魅一般飘逸溶洞的荧光,其源头,竟是无数在此沉眠的古老生灵。信仰“海大王”的东埠人,自诩为这片土地的原住民,却忘了远在猿猴双足触碰地面的久远之前,整颗星球皆陆沉于海,看似与世无争的刺胞动物才是这片汪洋的世代主宰。扬开无数短小的触须,辉水母安然地在海浪中浮沉,直至今日绵系未绝,仍在搅弄这座城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