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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自己,徐海东同志只说了一句,“我是湖北孝感的窑工。”一切其他的话,都是谈的战士的疾苦。他是这么叫个一刻不忘他的同志们的痛苦的将领。他使人感到:虽然他的家人全受了难,自己负了八次伤,最近又吐了两个礼拜的血,但这一切的不幸似乎都比不上目前他的同志们的痛苦。“在这样冷的天气,”他说,河北正月的天气常常在冰点以下二十度,“我们的战士还没有棉衣,还穿着单衫。我们一个连,只有两件棉大衣,是给放夜哨的哨兵交换来穿的。”
我听说,正太路南面给他们预备了一千多件大衣,但是运送的时候,需要过多的牲口,很难过铁路。他们原可以买到布,自已来做,但是没有钱。
“我们三个月没有发饷了,”徐继续说,“我们的战士,要吸一点土烟,都没有零钱。我们总是用‘抗日高于一切’的口号来克服一切困苦和艰难。战士们在这个口号下面,情绪都很高。洪子店的战事,我们站在有雪的山头上的同志,手冻得扳不得枪机,但还是站着,没有退一步。”
徐的部队是忍受了极大的艰苦的部队,同时也是极强韧极勇敢的部队。抗战以来,他们从雁北,从繁峙、代县,打到崞县、原平,再打到孟县,再打到河北,转战几千里,象游龙一样。在平型关,在魁关岭,在洪子店,几次打败了敌人,而他们的战士却没有零钱买一点土烟;在雪山之上截击敌人的时候,因为衣服太单薄,手竟冻得扳不得枪机。但是他们还是不断地打击敌人。“抗日高于一切”,高于一切生活的问题,高于一切个人的痛苦。
在我们来到徐的旅部的途中,遇见他的一团人,开往前线去。战士们胸前佩着一个或两个手榴弹,背着步枪和军毯,还背着一个白布口袋,装的小米,是他们四天的粮食。去吧,祖国的孩子们!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胜利!你们的武装不完全,口粮不丰富,但以你们的勇敢,你们是可以缴到敌人的枪械、子弹、罐头和饼干的。“我们的兵工厂在东京”,“我们的粮站也是在东京。”
到夜深,徐去了。我就残烛的余光,在我的日记本子上写了下面几句话:“二十六日晨到徐海东同志的驻地。与徐谈甚洽。他是湖北孝感的窑工,有工人的坦白、纯厚、和穆的性格,非常的勇敢。他的部属都信赖他,而且爱他。是稀有的工人出身的将领。有满含智慧的大眼睛和以前很结实、现在因为负伤过多而变得虚弱了的身体。他爱骑马。为了驰马,曾跌掉两颗门牙,现在补上了。
“中国的历史,造就了许多奇异的人,徐海东是这些人中间的一个。”
“滹沦河畔的梨子好吃,水汪汪的,而且清甜。小花生却不行。”
有一件事我没有记在日记里,心里却还没有忘记。卡尔逊替徐拍好小照后,我们在充满阳光的田间散步。河北的西部多荒山,大概还是太行山的余脉罢。在冬天,北方的山野,只有黄色的尘沙和黄色的山地。麦子还没有长起来,点缀于田野间的唯一的青色的东西,是扁柏树。
“这地方,这一种树多。”徐说,他忽然注意了自然景色,而且由于这一注意,奇妙地联想到了人的年纪。田守尧同志的年纪他知道,他又问了我的年纪。
“你多大了?”我问他。
“三十八岁,老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使我奇异。
“不是事业已经开始了吗?”我老实地反问了这么一句,这无异于同意他是“老了”。
实际上,谁都知道,象他这样的年纪,在我国还不算老,在别国,更有人生四十才开始的成语。使他感到老的,显然是长久的中国的苦难。多少年来,特别是现在,为了国家民族的解放,他和象他一样的人们不绝地埋头在困苦艰难的斗争里,不知道昼夜,不知道休息,一旦有间歇,偶然地抬起头来,才惊讶着消逝于困难的环境之中的生命,是这样的多了,由于这个引起的超越了实际年龄的一时间的苍老的感觉,也是自然之理罢。
第二天,他要转移了,我们也要到别的地方去,紧紧地一度握手后,我们分路了。在他的部队的中段,他和田守尧同志并排地在马前走着。这时候,他又是一个英武的将军了,和昨天完全两样。
当我回到南边时,已经是春天了。平汉车过孝感时,我看见车窗之外,在我们的窑工的故乡,梅花已经开放了。而在他现在所在的北方,还是雪吧?凭着这薄暮里雪白的梅花,祝福还在雪中的北方的战士,祝福我们的英勇的窑工。
忆父亲徐海东在淮南 徐文伯1956年8月底,父亲从大连到北京出席中国共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