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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仪心想,怎么又来了一个,这个看起来也不错嘛:“薛葵,这位是?”
“我同事。”薛葵低着头,眼前骤然发黑,又慢慢地恢复光亮,“盘雪,这位是苏医生,卓总的妈妈。”
于是一堆人就在那里说好巧好巧,有缘有缘,薛葵从始至终盯着地板,胸腔里一阵阵的刺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十分不规律,便紧紧地靠着橱窗,不让自己倒下去。偶尔抬起头来,什么也看不见,茫然地笑着说是啊,好巧。
“那我们去楼上的茶座坐下来慢慢聊嘛,薛葵,你说好不好。”
她艰难回答。
“好。你们先去,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间走,她想她绝不能倒在这三个人的面前。要死也死在洗手间里。她低着头慢慢地走,尽量保持正常的姿态,每一步都在耗尽她最后一丝气力,她耳朵里嗡嗡作响,转弯了,她终于扶着墙滑了下去,最后的意识是有人从后面快速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妈妈……我要死了……”
“不会。不会。”那人紧紧地捉着她的手,贴着她的脸,声音直发抖,她被拦腰抱起,蜷曲着,靠近那人的胸膛,“我们马上去医院。”
她没听清最后一句话。她不知将被送到哪里去,她只希望那里没有卓正扬。
第十四章
仿佛回到小时候。
她曾经出水痘。傍晚散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抓着父母的手,穿过护城河上的桥洞,来回奔跑,引得回音阵阵——她最爱这种游戏,瞬间变得十分强大,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结果半夜里就发起高烧,周身不适,丘疹一阵阵地发出来,又肿成水疱,结成痂盖,恐怖异常。沈玉芳按着她的手,把指甲剪得光秃秃,免得她抓伤自己。她自小身体健硕,不常生病,就算生病,也很少走到打针吃药这一步,这水痘来势汹汹,闹得她胸闷恶心,咳嗽嘶喘,喉咙里如同冰浸火烧一般,吞咽困难也就算了,还吃什么吐什么,吐得稀里哗啦,一片狼藉。
她皱着脸对沈玉芳感叹。
“妈妈,我好痛苦。”
沈玉芳就当作笑话对医生讲。
“小丫头片子,哪里知道什么叫痛苦。学了个生词就乱用,真是。”
确实。未曾看过人间百态,谁敢说自己懂得什么叫痛苦。命运总是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地打过来,想要叫她永世不得翻身。但她至今有手有脚,四肢健全,已是幸运。旁人年少轻狂,锦衣玉食,可以玩颓废玩消沉,她玩不起。她只能从下水道里仰望星空,小小一隅,安身立命即可。
可为什么卓正扬就是不肯放过她?甚至还要闯入她的梦里,令她痛苦并欢喜着。梦里,她竟是被卓正扬送去医院,一股氯仿混着苯酚的熟悉味道,盘雪和苏医生忙乱的脚步声,叫她不要怕,又叫卓正扬别慌,医生同她测血压和心跳,大约在说病床不够,到走廊上打点滴去——小姑娘再爱美,怎可生着病还拼命节食,要不要命了?
薛葵晕晕沉沉地靠在卓正扬的肩膀上,吊一支葡萄糖,他的大衣裹住她全身,内衬一层兔毛,十分温暖舒适,她稍微好过了一点,眼前仍是一团漆黑,口齿不清地说着谢谢。
因为是做梦,她的灵魂在日光灯下飘来荡去,看见卓正扬紧紧地搂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仿佛要把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身体里去;没一会儿,他又心痛于她一直虚弱地说着谢谢,就低下头来轻轻地蹭她的鼻尖和脸颊,又在她唇边吹气,十分暧昧而温柔。
“嘘。嘘。不要说话。”
她一直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轻弱的人,所以才要绝然同卓正扬一刀两断,以免后患无穷。如今贪图一丝梦境中的亲昵,竟不想醒来。明明知道盘雪和苏医生就在面前,现实生活中,不该同他这样亲密,引人误会,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任性地把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感受他肘弯处的体温——反正只是做梦,无需负责,如同他在底特律那段时间,每日煲电话粥,明明知道是饮鸩止渴的做法,也不能停止。
卓正扬也一如那时宠溺她。她的脚趾冻得瑟瑟发抖,不安地挪来挪去;他注意到了,立刻脱下她的鞋子,用围巾把她的脚层层包裹起来,搁在自己腿上。
薛葵便凑上去亲他的面颊,以资奖励;他反应很快地转过脸来,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一句话说得又危险又魅惑。
“薛葵,你怎敢说你不爱我。”
她呵呵直乐。她几时说过不爱卓正扬?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