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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却是含笑摇头。尽管形容已然枯槁,可是因为又回想起当年的情意,她的面上还是浮现起羞涩的红晕。“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在潜邸,妾身曾陪着皇上重辑古琴谱。散落的部分,妾身与皇上不断尝试琴弦,一个音一个音地补回来。”皇帝也落泪下来:“何止古琴谱,你还陪朕重新辑录了宫中所藏的古铜镜。由你亲自画了纹样,做成盒子,将古铜镜编录成册……”“这些都是风雅之事,却也都是杂事,朕不能由皇后相陪。因为皇后是贤妻,皇后会劝谏朕应多做些‘有用’之事。”“朕也不能找娴妃陪朕做。因为娴妃家族是老满洲,她对这些风雅之事压根儿不懂。”“唯有你……云思,唯有你。不以为朕是做闲事,反倒专心陪着朕将那些琐碎一样一样做完、做好。”“这些年……尤其是朕登基以来,实在是冷落了你。朕此时想来,实是对不起你。”贵妃含笑摇头:“得皇上这样的话,妾身已是知足。妾身唯独遗憾,不能再陪皇上多做一些这样的‘闲事’;妾身更没能给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妾身着实有愧于皇上。”皇帝摇头:“那些都是身外之事,不打紧的。朕只希望你能好起来。”暖阁外,一众嫔妃都有些心烦意乱。娴妃更是起身走了好几个来回。皇后叹息一声:“倒是难得你与贵妃这些年不睦,此时你还能这样焦急地走几回……倒也不枉贵妃这一生与你相遇一回。”娴妃忍不住停步回身,望住皇后冷冷一笑:“都这个时候了,皇后还说这话,又是几分意思?!皇后如今这样稳坐,难道不是等着储秀宫的窗户都洞开了,将她直接从窗户顺出去?!”(满族丧葬,尸体走窗不走门)皇后不由得皱眉:“娴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挽春不由得上前向娴妃一礼:“回娴主子,皇后主子为了照料纯主子和六阿哥母子平安,累病了这一年。直到今儿身子还未曾大好,今儿是为了看贵妃主子,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皇后主子实在不宜与娴主子一样,这般健步如飞。”“够了……”皇后伸手拉回挽春:“这是什么时候,你又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些话便都不说也罢。”念春忙扯挽春一下:“别忘了,皇上在里头呢。别跟她置一时的气,回头反叫主子难为。”皇后闻声回眸,赞许地看了念春一眼。暖阁内,隐约听见外头的话语声。油尽灯枯的贵妃,眼中闪过一串了然的光。她伸手攥紧了皇帝的衣袖:“皇上……妾身还有一宗最大的心愿:妾身伴驾近二十年,深知皇上的心愿便是立嫡子为储君。端慧太子故后,皇上直到今日尚未有嫡子,妾身知道皇上心下难安。”“故此妾身愿以自己这最后的心愿,祝祷皇上和皇后,早生嫡子……” 薨逝(1更)贵妃直到这一刻,最后的心愿竟然还是这个。皇帝眼中也不由得含泪,紧紧攥住贵妃的手:“你……有心了。惟愿,她能明白。”皇帝又陪着贵妃说了好一起子话,后来是怕贵妃劳累了,这才出来。皇后忙亲自起身迎上来,瞧见皇帝的眼圈儿已是红的。皇后便深深叹一口气:“……依皇上看,妾身是否该提前做些预备了?”这里人多,皇帝没多说话,只伸手拉住皇后的手,便朝长春宫走。储秀宫跟长春宫紧挨着,皇帝进了长春宫坐下,这才叹息一声:“提前做些预备也好。”皇后也是踉跄两步:“难道当真已经……不中用了?”皇帝抬眼瞥她一眼:“提前预备,亦有冲喜之意。朕只指望着,该预备的预备了,她反倒就好起来了。”皇后微微一怔,急忙福身:“妾身失言。”皇帝转头望向窗外:“人,迟早迟晚都有这样一天。总归是今日如何待人,来日也同样被人如何对待罢了。皇后,一应预备的事体,朕便交给你了。念在你们多年相伴的份儿上,你纵在病里,也多用些心吧。”皇后忙道:“皇上放心,妾身定竭尽所能。”整个正月里,纵然贵妃病重,可是皇帝该出席的重大节项却还都不能停。皇帝依旧如常出席各项庆典,正月十五元宵依旧奉皇太后至圆明园观看火戏。宫里总归是皇后亲自带着太医院,竭力用尽各种法子施救罢了。过了元宵节,贵妃的情形不见好转,反倒已是时常陷入昏迷。每一次仿佛都要醒不过来了。正月二十三,皇帝下旨进封贵妃高云思为皇贵妃。同日也一并追晋大阿哥的生母哲妃为皇贵妃。这已是最后的冲喜法子,都是希望贵妃能因为这一进封,说不定一时欢喜,便熬过来了。可惜进封皇贵妃的喜悦并没能帮油尽灯枯的贵妃再燃火苗,贵妃还是于两日后,薨。因还在正月里,且这是宫中,不宜停尸,故此按着规矩,贵妃在弥留之际便已由内务府派人向外挪。当贵妃薨了的消息确定传来时,她已然不在储秀宫寝殿中。皇帝独自站在寝殿里,望着贵妃曾经的床帐,不由得怔怔出神。皇后无声走进来,含泪扶住皇帝手臂:“皇上……万万请保重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