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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音龇着牙花子,自负地说:“你是说三铺炕的女人?哪是我养她呀,是她倒贴给我!你去傅家甸打听打听,每回我来,是不是白吃白睡?”
纪永和笑笑,说:“那是你本事大啊。”然后开始跟巴音谈正事。他询问了大豆的价格后,抽了一下嘴角,好像牙疼了,连说太贵,跟巴音讨价还价起来。巴音想促成生意,让了一点,没想到纪永和得寸进尺,还要杀价,气得巴音脸色紫涨,暴嗽不止,竟把一口血吐在石板地上!
丑角(1)
傅家甸,在两年前还叫傅家店。滨江厅知事嫌“店”字小气,遂改为“甸”。最早,这里是一片大草甸子,称“马场甸子”,聚集的是养马人和打鱼人。后来,山东来的傅宝山、傅宝善兄弟,在此开设了第一家大车店,为往来的车马提供方便,挂马掌,修车,兼卖饮食杂货等。“傅家店”的名声一起,如同日出驱赶了黑暗,“马场甸子”也就销声匿迹了。俄国人获得了中东铁路修筑权后,大批民工涌入,来此经商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关内移民的增加,傅家店人气渐旺,由先前的一个小店,发展成多个铺面,街市初具规模。而中东铁路正式通车后,傅家甸可说是气象万千,街巷纵横,人语喧嚣。以前没有的银行、商会、当铺、电灯公司和电话局,都悄然兴起了。不过,比起铁路附属地的埠头区和新城区,傅家甸还是略逊一筹。
七年前中东铁路全线贯通后,正式把“松花江镇”改为“哈尔滨市”。 横穿市区的铁路,将哈尔滨分为东西两部分,铁路以西称为“道里”,铁路以东称为“道外”。从地理概念来说,哈尔滨包括了埠头区、新城区、傅家甸等。而从归属来讲,前两者是俄国人的领地,道外的傅家甸才是中国人的地盘。埠头区和新城区
的中国人不多,他们大都做着小本生意。有追逐洋风的汉子,特意去集市买了偷工减料的西服,改换行头。因为穿惯了宽松衣服,西服一上身,人就显得拘谨,看上去像是上了紧箍咒,走路都不自然了;而在傅家甸的俄国人和日本人,因为淹没在中国人中,久而久之,生活习性和穿着,也跟着有了改变。这少数在傅家甸的洋人,大都开着旅馆、制粉厂、玻璃作坊或是药房。
如果把傅家甸、埠头区、新城区比喻为三个女子的话,那么傅家甸就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素服女子,埠头区是珠光宝气的妇人,而被称为新市街和秦家岗的新城区无疑是孤傲的美人。可是傅家甸人爱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地方。哪怕这里春季街巷因泥泞而常使马车陷落,夏季卫生不良的小市场苍蝇横飞,秋季的狂风卷起的沙尘迷了人的眼睛,冬季谁家当街泼出的污水结冰,跌伤了无辜的路人。要说爱傅家甸爱得最瓷实的,就是住在祖师庙街的周济一家。
周济是山西曲沃人,在当地开了家醋坊。由于他犟脾气,年关时不像别的生意人,暗着给官府的知县进贡,买一年的平安,他开的醋坊便屡受侵扰。有一年的年底,官府的一个衙役来醋坊找茬儿,打翻了两坛醋,忍无可忍的周济盛怒之下,竟抡起斧头剁掉了那人一只脚。他闯下大祸,连夜带着老婆周于氏和两个儿子逃难。他知道越偏远的地方越安全,于是一路向北,落脚于傅家甸,仍干他的老本行。北方人喜咸爱辣,尽管他的醋酿得不错,可是趋者寥寥,于是改弦更张,开了面馆,可是生意仍不见起色,难以为继。他家命运的转机,来自周于氏。
有一年深秋,周于氏忽然病倒了,躺在炕上不分黑白地昏睡,不吃不喝,身体软得跟面条一样,而面色却出奇的红润。明白的人告诉周济,周于氏这是被神仙附体了。等她苏醒过来,就
要出马,给人治病了。周济素来不信鬼神,他为她备下寿衣,买了棺材,甚至连孝布和哭丧盆也置办了。可是奇迹出现了,十天以后,周于氏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醒来了。她仿佛不知道自己一连睡了这么多天,对周济说,你昨天刚刮了脸,怎么今天胡子就长得这么长了?她还惊异地指着店外的树说,咦,怎么一宿儿的工夫,树叶都掉光了?周济没敢告诉她,她这一觉,睡丢了许多天。周于氏对周济说,昨夜她睡得实在累,因为一只白狐狸缠着她,说是让猎人给打伤了,非让她背着走。她背着它,渡过了七条河,翻过了六座山,狐狸才下来,拱手谢过她,走了。周于氏讲完这一切,打起了哆嗦。因为她看见,梦中的白狐狸,竟然现身于供奉财神的枣木方桌上!她对周济说:“快看,白狐狸就在那儿!”可周济看见的,唯有富态的财神爷造像和香炉,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丑角(2)
周济不想让老婆出马,也就没听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