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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呼啦响。就有性急的人拿竹筢子搂搂,捆回家喂了牛。有耐性的,又等了十来天,一场大雨下来,将死的谷子忽地支起身来,照常结出了尺把长的穗子。春谷子又香又出饭,麦茬谷子熬粥不黏,喝起来寡淡无味,它们收藏的阳光雨露太少了。春谷子碾成米,蒸干饭熬粥都出油儿,新谷子米汤一出锅,能香半个村子。平原上的人欠柴火,就把米轧成糁儿,煮起来不顶火,一会儿就黏了。也有连壳一起吃谷面的,放碾盘上碾出来喷鼻香,在石磨上磨出来味就淡了。谷面可以烙饼,可以搅糊涂,擀面条当面醭。碾净的米磨成米面,过春节时掺上黄豆面蒸“灯盏儿”,“年灯”是每月一盏,按月份捏出十二种不同的花纹,蒸熟了添上香油,黄陂草莛儿做灯心儿,穿上一缕棉花当灯捻儿,正月十五,点了放在祭祀用的神桌上。另外,各个屋门两边的门墩上要放门灯;鸡笼门外放“鸡窝”,窝中一只老母鸡抱一窝小鸡;牛屋里放的是“牛槽”;打麦场上放的是“麦垛”和“谷垛”;粮食茓子里放条盘起来的“蛇”,叫“常吃常有”。有新女婿来过十五,当嫂子的就要做几个“猴看灯”、“兔子看灯”、“王八看灯”,放在十二个年灯旁。聪明的女婿扭脸不看,还要回敬做灯的人:“谁做的谁看。”如果拉着让他拜灯,他又说:“三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我们那儿不兴这一套。”闹的人不依,就把他按在院子里,头上扣个锅盖,放盏灯让他顶,他假装顺从,一边嘟哝着:“怕老婆顶灯,那是在床前地上,谁见过跪在当院!”说着,趁放灯的不留神,猛一起身,灯盏里的香油就全数洒在了大嫂子的衣襟上,气得她撅起嘴来,小姑子在一旁嗤嗤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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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33)
值得提起的,还有犁地翻出来的谷茬子,人们叫它谷疙瘩。拿一杆连根小椿木刮成的疙瘩锤儿,踩着松散的新土,啪啪敲净了泥沙,成箩头成捆收拾回家,堆在院子里,是最好的柴火。
萦绕着代代人事的谷子,是光色袭人的金子。
高粱
大块的高粱曾经生长在中原大地上,凡低洼的地亩,都是高粱林。高粱高,不怕水淹。清明下种,早十天不早,晚十天不晚。苗长一拃深时“锄四锄”,垄里两锄,掏苗过垄一边一锄,要深,松土保墒。长到一尺深时“抹横量”,横着深锄一遍,促苗多发根。长到齐腰深,再锄一次叫“耍独垄”,须根扎有巴掌大了,在大垄里拉两锄,除掉杂草,有肥的追一次。锄过三次,就等着收了。
我知道的高粱有达子眼、高秆青、甜到梢、关爷脸、莛半截、珍珠矮、连毛僧……不下十几种。甜到梢的叶子宽厚有白霜,模样敦实,土名“甜秆儿”,水分大,可以榨糖。不记得有人成大块种过,只有那心闲之人,会在菜园边上种一行,让孩子们当甘蔗吃。大田里也有浑身长穗的“甜秆儿”,人称“二转子”,是好高粱的变种,吃着也很甜,只是篾子太厚,不能像甘蔗一样啃,砍下来劈成瓣儿,一节儿一节儿把穰子扳断揭下来吃。一不小心,刀子一样锋利的篾子就在手上划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冒出来,得赶快用嘴吮。连毛僧的穗儿像剪短了的拂尘,倒披下来耷拉在莛子上,扎扫帚最好。连毛僧口松,容易掉籽儿,籽落地里再出来,就成了野生的,一年两年,口儿越来越松,刚一发黑就掉得光光的,只剩下刷子毛儿。所以又叫“老不还家”、“老掉毛”,产量低,少有人种。
立秋三天遍地红,高粱晒红米了。筷笼子一样的穗子,朝阳的一面先是粉红,一眼没看见就红透变紫了。背阴这一面,由青变白,一兜儿浆水被风忽忽悠悠吹硬。砍倒之前,先刷(掰)叶子。妇女孩子进地里,拣中间没被风甩烂的宽叶子刷,一把一把扎起来,刷牛腰粗一大捆,背回家去,再由老年人捋成一摞一摞的小把儿,放太阳下晒到半干,挪通风背阳处阴干,蒸馍铺箅子。每家根据人口多少,量用而收存。高粱熟透,有些亮秆了,就得从根到梢把叶子全都刷下来,拿细高粱秆儿捆好,砍罢高粱,这些成捆的叶子也干透了,收回去垛在场里,冬日没青草时,掺麦秸喂牛,所以又叫“掺草”。
刷过叶子的高粱,被秋风浸泡得一天天泛黄透亮,高粱熟了。砍高粱是男人们的活儿,妇女们跟在后面,拿着钐刀儿“扦”。不是钐草的大钐刀,几寸长的平行四边形的刀片儿,嵌在一段没剥皮的粗麻秆或光滑的木棍上。握在手里,刀刃斜着下,靠近穗儿脖儿扦一刀,在上面第一个结节处扦一刀,手一扬,莛子就被甩到了一边儿。说是扦高粱,女人们心中最在意的是莛子。要说高粱面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