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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吹熄了灯火,内寝的窗子便暗了下去,不一会,外间和值房也相继归于黑暗。辰薇院只剩了几盏灯笼在风里飘,和这府里大多数院子一模一样。
锦绣阁是王府中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
原本已经暗下的烛火,在佟秋水被传进楼中之后,一盏一盏次第又亮了起来,将楼上楼下照得亮如白昼。
佟秋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灯,明纸的,绢纱的,琉璃,水晶,金盏,玉台,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材质,从被人扶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眼睛就被一片璀璨晃得发花。自楼下走上去,到了二楼的中堂,满屋子摆设她只扫了一眼,就被深深震撼了。
成套的紫檀家具,高高低低摆满了整间大屋,条案,长桌,螺钿镜榻,落地大屏,多宝格,罗汉床,书架,斗柜沉凝而厚重的颜色,被几卷名家手笔的花鸟挂轴鲜亮一衬,再加上占据了半个屋子的蓝底金纹大地毯,金钩子挂起的层层帐幔,她几乎以为自己误进了皇宫——皇宫也就该是这个样子吧?
那多宝格上,琳琅满目的金玉瓷器,官窑双陆尊,青花夔纹瓶,白玉柱炉,古青铜钟,青铜觚,汝窑水仙盆,竹叶描金漆盒以及许多她叫不上名字也看不出用途的东西,落落摆满了所有大格小格。
须臾她便想到了姐姐所住的三间小屋,漆面斑驳的家具,早已用旧的帘帐,和这里简直是天壤之别。晚间吃饭的时候,姐姐还和丫鬟说起要做一个厚棉帘子挂在窗上,以抵挡冬天越来越烈的北风,可是她现在站在这里,窗外风声还是那么大,屋子却一点没有风透进来,不用点火炉也已经温暖如春。
嵌大理石蟠螭罗汉床上,缓袍散发的男子正盘膝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碗东西,注视着榻桌上的书卷,旁边跪着举盘的内侍,另有一人伺候巾帕。
佟秋水只看一眼,本已紧张的心情就又紧张了百倍。时隔将近两年,一面之缘的男子的面容,已在她的记忆里模糊不清了。那晚花园里光线不明,她只记着他晨星一眼的眼睛,和不甚端正的语调。
时候长了,气和恨都成了习惯,那双眼睛也成了她痛恨的唯一凭借。
此时此刻,再次相见,男子俊朗的脸孔便和那记忆中的眼睛渐渐重合,成了她有些熟悉却又更多陌生的样子。他没有看她,依然专心致志对着书,手里的勺子不时舀动着小碗里的汤水,一下一下,发出轻轻的瓷器碰撞的声响。
直到扶她进来的内侍柔声回禀“王爷,人到了”,他才慢慢转头,抬眼。
一瞬间,佟秋水就这双表面平和却仿佛有飓风力量的眼睛惊得忘了呼吸。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
眼前的男子变得异常陌生,让她几乎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他。记忆中的那双眼,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大胆,怎可无礼盯着王爷直视!”罗汉床边立着的内侍横眉立目,一声呵斥让她回神。扶着她的内侍恰在此时松了手,行礼退下,失去支撑的她立时摔到了地上,仿佛被呵斥吓瘫了似的,有些狼狈。
在外头冻得太久了,又跪了许久,她早已不能自己走路,甚至站也站不稳。“王爷民女佟氏叩见王爷。”她不知道自己的口齿为何不伶俐了,摔倒了没有立刻站起,而是顺势伏跪下去,失去知觉半天的膝盖处突然传来尖锐的疼。乍寒乍暖,跪出病来了么?她低着头,忍着。
“给她弄个坐的。”长平王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继续埋首书卷,翻过一页,随口吩咐。
捧盘的内侍就放下黑漆点金托盘,起身到旁边端了一个折枝花帽钉纹的五开光坐墩来,送到佟秋水跟前示意她坐。
佟秋水只瞄一眼就暗暗吃惊。这坐墩上盖着的软垫竟是光彩辉煌的芙楼十云绣锦,若不是上次跟表姨母去别人家做客见过,她还认不出来。那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里有件这等料子的小袄,就得了大家一致奉承,说这东西唯有真富贵才用得起,谁想到,长平王府里竟然用这么贵重的东西缝坐垫。
佟秋水迟疑一下,没有坐,只是谢恩站了起来,说:“民女不敢在王爷跟前坐,站着就好。”
“那就好好的站着,别乱晃。”长平王不客气的说了一句。
于是那内侍就撤了绣墩,跪倒床边又去捧盘。佟秋水尴尬,她不是不想站好,实在是双腿有点不听使唤,“王爷,民女失礼。”
“你失礼的地方还少么。”长平王几口将汤喝完,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