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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三毛跑进了医院,说是去打针,一下子又跑出来了。
坐进车子里,她叹了口气。
“事情办完了?”我问她。
“车厢里那些邮件━━”三毛苦笑了一下,下巴搁在驾驶盘上望著前方发呆。
“其实,台湾是一生,沙漠是一生,荷西在时是一生,荷西死了是一生,早已不是
相同的生命了,那些信,总是不很明白我。”她摇摇头,像要摔掉什么东西,一踏
油门车子滑了出去。
我看看表,已是快近一点钟了,车子缓缓的出城镇往山路开去。
“去乡下拿些东西,很快的,然后就去吃中饭了。”她说。
“你上次的文章里,讲我们的岛又干又荒凉,这只是部分的事实,今天请你看
看岛的中北部,就知道是什么样的绿了。”
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山路,气候乍然凉了起来,大片平原绿野突然呈现在眼前
,无数幢白色的四方砖房散落在田地上,野花万紫千红撒满了路边的小径,而我们
居然是在冬天。
她左转右转的深入了山谷,在一幢白砖房前停了车,下来便是大喊∶“拉蒙!
拉蒙!”
那不是她文中打猎的朋友拉蒙的家吧?
喊了一会见没有答应她,三毛摸摸墙角,掏出了一把藏著的钥匙,开了人家的
门,跑出跑进的搬了几根光洁的木条,又抱了一面割好的没有边的镜子。
“这是楼下浴室的,明天自己装上去。”
她小心的锁上了门,又跨到人家菜园里去挖了两棵生菜。
“等等,还要一桶干牛粪。”
她绕到屋子后面去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右肩上掮了一个圆桶,我快步上去帮她
,她闪了一下,急著说∶“你不习惯的,快放手。”
“好了!”她将桶挤进邮件里去。
我问她要牛粪做什么,她说∶“这是最好的肥田粉,干的才好,拌得平均又没
有气味。”
在回程的狭路上,对面来了一辆车,她在车窗内跟人讲话,一吐气都冻成白雾
了。
那边车内的人递出来一件厚毛衣,白色的,她笑著接了,这才分手。
“去吃饭吧!乡村小店。”她还把我往山区里带。
那个小饭馆她也是认识的,进门穿上了那件男人的厚毛衣,对老板笑说了几句
话,又问我�“天冷,分喝一瓶淡酒好吗?”
我是不胜酒力的人,三毛要了好多份小盘的菜,吃吃喝喝,一瓶葡萄酒便不见
了,她却没当一回事的,脸都不红一下。
付帐的时候我抢著要付,三毛只对老板摇摇头,人家便死也不肯对我讲是多少
,只是指著三毛好老实的笑著。
“在我的地方,怎么有你付帐的馀地呢!”三毛伸手到柜台里去放下一张大票
,也不等我,跟人家谢了一声便出来了。
我一再的谢三毛,她好性子的说∶“别计较啦!你老远的来一趟━━”我又跟
三毛提出以前信中的事情,希望能请她去一趟英国。
“我不去,谢谢你!”她淡淡的说。
我见她不肯去,便说佚后由我常来看她也好。
三毛笑笑,看了看表,说∶“到下午七点钟我都有空,晚上便失陪了。”
我废然的打住了话题,低低的问她∶“你做什么去,我不能参加吗?”
“不能!”她又淡淡的话。
“现在我请你去岛上的中北部,深山里一个老村落,下面大半牧场,全是绿的
,好多羊,也有苹果园,好吗?”
我问她有多远,她说来回八十多公里。
天开始下著蒙蒙的细雨,她放了一卷录音带,一首中文歌极慢极慢的在一片又
一片寂寂的迷蒙绿野里飘了出来。
“时光无情,来去匆匆,往事如梦,飘动无踪━━”三毛仰著头看前面的路,
教人心碎的歌声夹著无边无际的苍茫雨雾似的漫上了我的心头。一个男人,竟然感
触到撑不住自己。
自从夏天认识三毛以后,我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三毛不等那条歌再唱第二段,啪一下关上了录音机。她看都不看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