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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羽拉著我到河邊,將洋火和鞭炮鄭重其事交給我,然後自己跑的老遠堵著耳朵,我被他逗得肚子都疼,哪有自己不敢放還非要拉人出來放的。我點燃了那串火紅的鞭炮,劈里啪啦響的熱鬧,燃盡了,卻只剩下輕飄飄的煙,繁華到了極致,便只剩下悲涼。
文羽告訴我他最愛放鞭炮,熱鬧的很,自己膽子小不敢點,還好有我在身邊。我說以後我都陪著你,我來點火,讓你看個夠,他又是一陣傻樂。
事情的轉機在那年的春末,文羽靠在他的搖椅上,臉衝著運河,睡得香甜,我在他身邊洗著衣服,好一陣沒聽見他說話,便抬頭一看,眼前正是他的睡顏。也許是那天春意正濃,滿城花開,我竟沒有克制住,鬼使神差般在他額頭輕輕一吻。
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吻他。
當我抬起頭時,我看見文嫂子拿著一盤糕點,慌張失措的站在遠處看著我,眼底滿是驚恐和失望。我知道,這一次,真的該告別了。
第二天我便提出要走,聽到這句話時文羽失望的神情就像刀子刮在我的心上,疼的滴血。
「你不是答應要陪我放鞭炮的嗎?你不是說要一直陪著我嗎?我有什麼不好的嗎,你說呀,我一定會改。」文羽委屈地扯著我的胳膊,「沒你我可怎麼辦?我連自己的生活都料理不好。」
看著他那可憐的表情,我差點脫口而出,我真想陪你一輩子。
可是我看見旁邊的文嫂子,她始終冷著臉,一言不發,眼神中是不由分說的驅逐。
我知道我無法繼續留下,狠下心來對他說:「這裡討生活太難了,我要去做土匪,那裡自在些。」
文羽快哭出來,說道:「是因為我太笨了吧,你照顧嫌煩了,我不使喚你了好不好。」
我艱難的轉過頭,逼著自己忽略他的淚。
文羽見勸不動我,又轉頭拉妻子,「你勸勸他呀,土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危險的很,不能去呀!」
文嫂子淡淡道:「人各有志,隨他吧。」
我終於還是走了,臨走前我拜託文羽,能不能幫我把辮子剪了,大清朝的辮子還拖在身後,我知道他是個喜歡新式的人,我也想像他一樣。
文羽說好,拿著把剃刀颳得特別仔細,生怕他笨手笨腳的劃傷了我。我看著身邊的髮絲一縷一縷落下,感慨大清朝是真的完了,世事無常,細想來,這歲月留給人的,從來都是滿腹遺憾。
他在我耳邊嘆道:「做什麼不好,偏要去做土匪。」
我在心裡想:「看上誰不好,偏偏愛上你。」
於是在遇見文羽的第二年,我剃了個光頭,只帶著那頂厚帽子,一個人從杭州輾轉到東北,上了哨子嶺。
塞北風雪可比杭州城大的多,我頭次見到如此大的雪,能積一人高,當時我還嫌文羽送的帽子太厚,用不上,到了東北竟是正好,想來,或許自有天意。
我只有一隻眼睛,陰差陽錯間準頭卻不錯,槍法好的人自然吃香,再加上我身強體壯,在哨子嶺竟一直平步青雲。還記得有一年,兩個寨子火拼,槍子兒蹭著那頂帽子飛過,燒出一個窟窿,我最先的反應不是自己的腦袋差點被打穿,而是他送我的帽子竟破了一個洞,我氣的發瘋,後來那個寨子全部被端了,沒留一點活口。我細細的將帽子補好,往後便不再拿出來戴,日日放在床頭看著。
我走的時候,文羽讓我常聯繫,有空了也給他來一封信,回杭州了也記得來看看他。那該是我第一次騙他,我說我會回來,實際上,這麼多年我都再也沒回過杭州城。我沒有臉面見文嫂子,更不忍心再見他。他的生活本是那樣的平靜美好,不應該被我這樣的爛人打攪。
離家太久了啊,曾經吳儂軟語,江南的鄉音盡數忘了,在這冰凍三尺,北風呼嘯的大山里呆久了,也不記得那悠悠綿綿的運河了。只是坐在運河邊上的那個人,我這輩子也沒能忘了。
很多年後,我在哨子嶺混上了當家的,手底下的小兄弟們都認我做大哥,因為手段狠辣,江湖人還送了諢號「瞎閻王」。我給文羽寫了一封信,因為不識字,特意去村里找了個教書先生幫忙,我在信里說了自己的景況,讓他不要擔心。
在信的結尾,我說「文老闆救了我一命,是我的大恩人,這輩子不忘,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來哨子嶺找我,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還你的恩」。信寄出去了,卻沒有回信,我猜想他該是怪我的,怪我出爾反爾,沒有一直陪著他,甚至沒回去看看他。
日子過的也快,轉眼間我竟也是一把鬍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