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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儿张今天却似霜打的秧,蔫蔫的,不唱,也不卖命,摇橹儿的手下得虚虚的,却又夸张地做出吃力状。无奈,父亲叫过战士帮他,船才快些。
父亲上岸时,张桥的青壮劳力都在堤上黑压压地站着,远远地望见船来,他们便慢慢地聚在一起,不少人神色激动地抓起了手中的铁锹、抓钩。几个腿长的小伙子撒开丫子奔回村去喊张爷,集合回家吃饭的村人。
这儿人脸,父亲全都熟悉的,可他没有给任何人招呼,满脸肃杀之气地盯着站在前排的人,缓缓迎着走去。张桥的人知道眼前的曲少峰,不再是落难遣乡的曲同志,而是跺脚全县便能颤动的曲书记。
人,位置换是换了,可突然这般肃然,张桥人是没有想到的。最初,他们看见父亲时,心底还泛起一阵儿喜悦,想着父亲会替他们说话的。父亲的眼睛盯逼在谁的脸上,谁也就惧了,立在泥泞中的脚晃了,后移,引起后边的一阵骚动。可是父亲也没有逼之过甚,只是对着人群低沉洪亮地喊了一声:“德水同志在不在这里?”
德水便是那个给父亲发过奖状的大队长,以往父亲随着乡亲们也叫他“老德哥”,大概是对称谓的陌生,许久人群后面才慌慌地应了一声:“德……德水,俺……在哩!”
张德水满身泥水,疲惫不堪地站在父亲面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怯懦地望着父亲。父亲望望他,嘴角抽搐了几下,想去抚抚他的肩头,手伸出,却又放下了,直通通地问他:“我问你,你是共产党员吗?”
“是。”
“是大队干部不是?”
“也是。”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执行县委的决议,聚众闹事,哄赶国家工作人员,坏了大事,我要你的脑袋!快,马上带了民兵,把全村老少都转移出去,马上要破堤。”
张德水诺诺,转了回身,望着怒目而视他的村人,忽然抱着头蹲在泥水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俺不干了,俺不干了!”
正在这时,村里忽然响起急促、响亮的钟声,声声凄厉,仿是要撕裂这乌云沉压的雨天和人的心腑。村内人声喧腾,向堤岸涌来。钟响之时,张爷已踏上堤岸。
望见张爷,父亲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下,迎了他,招呼一句:“他张爷,您老好!”
张爷没吱声,方才疾奔过急,在那儿大口喘吁着气,眼睛却审视地逼着父亲。许久,才直直问道:“说是你要来炸张桥的堤?”
父亲严肃地点点头,“这是县委的决议,地委也批准了。”
“谁出的馊主意?你干吗不替张桥说话?”
父亲摇摇头,没有答话,当初,他也出于情感因素反对过,可后来保留了意见。“张爷,今天夜里估计还有暴雨,跃进水库万一漫堤,后果不堪设想,只有提前放水分洪……”
“俺不听你这个!俺问你,你落难时张桥人待你咋样?”
“没有张桥的群众,尤其是没有张爷、张奶的话,怕是没有我曲少峰。”
“你要认这个,你就回去,咱们还像以往,张桥人还拿你当自家人。”
父亲淡淡笑笑:“这怕不行,我是共产党的人,干这差事,得尽这份儿职!”
张爷听出父亲软中带硬,也忽地勃然变色,“共产党的屁,当初共产党不要你,是张桥人护的你。”
父亲也激起了性子,喝道:“张桥人也是党的人。张德水,你马上组织转移,牲畜、口粮,各家只准带日常用品。李排长,卸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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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纪事 第六章 5(2)
十多个战士迅速从船上卸下炸药,开始西去,爆破点在鲤鱼垛附近。张爷忽然跨前一步,挡住去道。他感觉二十年前的热血又重新奔腾回到身上,犹如当年和那一帮偷渡挖堤的汉子拼命的气概,压低了嗓音喝道:“好个兔崽子,俺倒看看恁哪个敢?”
有了张爷的身架在,刚开始动摇的乡亲又聚了来,撒开站在张爷左右,不少人横抄起了家伙。战士停住了脚步,犹疑地望着父亲。
他妈的,反啦!父亲心里咒骂着,却不得不去强抑住怒火,走近张爷:“张老伯,今天这堤是一定要决的,九点钟跃进水库放水,大水下来,或许冲去县城,危及邻近几个县,也许张桥也保不得。不能只看咱张桥……”
“啐,你还配提张桥!”张爷喝断了父亲的话。
父亲遽然变色,回头朝战士招下手,“过去,看哪个敢拦?”
张爷霍地撕开衣襟,露出苍老干瘦的胸脯,顺势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