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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有家电视台播出个“蒲家菜”,推出色彩鲜艳、“清淡可口”的四菜一汤,说是蒲松龄常吃的。这“蒲家菜”很精致,但未必是蒲松龄常吃的菜,菜的原料鸡脯肉、海米、玉兰片,清淡固然清淡,却与“清贫”离得很远。这是吃腻了肥鸡整鹅的阔人换口味,价值在鱼肉之上。穷秀才蒲松龄哪儿有常吃这四菜一汤的经济实力?
苦行僧转世蒲留仙(2)
如果从蒲松龄作品中求证,可以发现,喜欢随手记下所见所闻所吃的蒲秀才,从没记载他常吃鸡脯海米之类的“四菜一汤”。蒲松龄的《日用俗字》写到很多菜蔬。山珍海味不多,农村老百姓的菜不少,“春半灰苔生旧圃,夏初扁豆上高棚”,“金酒刀蚕皆豆种,东西南北有瓜名”。蒲松龄把曲曲菜、婆婆丁、榆钱、杨叶都写进去,而且仔细写如何做这些野菜。但《日用俗字》没写如何发海参鱼翅、如何做山珍海味,看来蒲松龄的饮食习惯跟《红楼梦》的刘姥姥相似,相当于中农水平。
灾荒年,蒲家没有干粮吃,煮锅麦粥给孩子们填充饥肠,几个孩子对粥群起而攻之,大儿子拿着饭勺到锅底捞稠的,喝得“呼噜呼噜”,满身都是。二儿子还没有跟哥哥争抢的能力,拿了碗叫着和哥哥抢勺子。小儿子刚会走路,为了抢粥把盆碗都踢倒了。女儿又饿又不敢参加争食,可怜兮兮地看着父亲。蒲松龄心酸地担忧:我怎么养活这帮饿肚子的孩子啊!……《日中饭》记叙了这个有趣而令人心酸的场面:“大男挥勺鸣鼎铛,狼藉流饮声枨枨。中男尚无力,携盘觅箸相叫争。小男始学步,翻盆倒盏如饿鹰。”这是蒲松龄青年时代生活的写照。
蒲松龄的词《金菊对芙蓉(甲寅辞灶作)》写的是中年时的生活:“到手金钱,如火燎毛,烘然一粹完之。”岁末敬神没有好菜,只有瓦炉的袅袅青烟和浊酒三卮。蒲松龄风趣地说:灶神不会因为敬神不丰,就到上天说坏话吧?
《青鱼行》是蒲松龄晚年的诗,写蒲松龄看到青鱼很眼馋,可是吃不起,“二月初来价腾贵,妄意馋嚼非所暨”,青鱼是低档次的鱼,晚年的蒲松龄仍吃不起。年过古稀的蒲松龄还经常吃不到肉。71岁时他有这样的诗句:“荒后肉食贵,安分忘馋嚼。”
蒲松龄的饮食水平相当低,按阶级划分,大约相当于“下中农”的水平。上世纪80年代我陪一位美国博士去蒲家庄。蒲松龄纪念馆馆长鲁童热情地用“蒲松龄写过的煎饼和蒲松龄常吃的菜”招待。我相信这可能真是蒲松龄在春季、且是他经济比较富裕时吃的菜:韭菜炒豆腐、鸡蛋煎香椿芽、凉拌曲曲菜、蒸榆钱儿。
美国博士说:在中国走了那么多地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菜!
吃到蒲松龄吃过的食物,被外国朋友看成是来华访学的最大收获。
看到煎饼,洋博士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哇!这就是煎饼吗?这就是蒲松龄写的‘圆如望月,大如铜钲’的煎饼吗?我还一直以为煎饼就是我在北京看到的大饼呢,原来不一样。”
我一边教洋博士怎么把韭菜炒豆腐卷到煎饼里,一边讲蒲松龄后人给我讲的“三老祖”(蒲松龄排行老三)“唐诗待客”故事:
有一次,蒲家来了几位朋友,蒲松龄想招待朋友吃饭,家里却只有六文钱。他的妻子刘氏愁得很,蒲松龄却说好办好办,如此如此……他让刘氏用两文钱买韭菜一把,两文钱买豆腐渣一团,两文钱买冬瓜一个,从门前柳树上掐下一把嫩叶儿,从鸡窝取出两个鸡蛋,便做起菜来,每上一菜,蒲松龄都说这菜有一个别致的名字:
第一道菜是清炒韭菜上铺蛋黄,是“两个黄鹂鸣翠柳”;
第二道菜是焯好的柳叶撒上细盐围一圈儿蛋白,是“一行白鹭上青天”;
第三道菜是清炒豆腐渣,是“窗含西岭千秋雪”;
第四道菜是清汤上飘着冬瓜刻的小船,是“门泊东吴万里船”。
美国博士听到这样的“蒲家菜”,哈哈大笑。
“唐诗待客”可能是传说,但我认为,比较合乎蒲松龄实际的生活水平,还带点儿“苦中取乐”的意味,跟他春节祭神写的词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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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可悲举人情结(1)
蒲松龄自称苦行僧转世,他的“苦行僧”生活除了生活贫苦之外,最主要的是科举考试考得苦。这位天才大作家执着而可笑的举人情结尤其令现代的研究者和读者觉得不可思议。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和著名语言学家殷孟伦教授一起到蒲松龄故居访学,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