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第1/2 页)
他努力去做個最乖的小孩,自己起床穿衣、在學校不惹事,回家就寫作業,吃完飯就拉那些曾經最討厭的練習曲。小提琴好難啊,這是媽媽喜歡的,不惜打他也要逼著他練的。按出了不和諧的音,要照以前這是要被打手板的。怎麼如今好像媽媽都不在乎了呢?
那個男孩可以做得更好嗎?
他用舉著弓的手肘抹了把眼淚。要練得更好,要拉對每一個音,要看清楚節奏和弓法。以前最討厭聽的話,都很久沒聽到了。
好想媽媽。
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回來呢?
高明努力地盼著,終於讓他盼回了媽媽。
那是他7歲的深秋,放學回來,許久沒回家的媽媽已經在廚房忙碌著,餐桌上都是熱騰騰的,他喜歡的菜。不一會爸爸也回來了,像很久之前一樣,仿佛那些爭執和冷戰都未曾發生過似的,三個人圍坐在一桌,吃了頓久違了的團圓飯。
高明開心極了,他以為自己的努力終於奏效了。
那天晚上,爸爸媽媽端出了蛋糕,點上蠟燭,還給他唱了生日歌。他許了願,喝了人生中第一杯紅酒,在爸媽的大床上昏睡過去。
但那願望從未實現過。
那天之後,母親再也沒有回過家,他也再也沒有過過生日。爸爸告訴他,他們離婚了。媽媽對這個家什麼都不稀罕,連他也不要了。
高明知道,她去了另一個家裡,就是有另一個男孩的那棟大房子。但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親,他看得到爸爸的痛苦和消沉,不忍心雪上加霜。過了幾個月,父親好像終於接受了現實,辭掉了工作,帶他搬了家,離開了那個傷心地。
高明是個極其懂事的孩子,他知道父親因為這件事深受打擊,所以把知道的一切都憋在心裡。父子倆默契地十幾年間再也沒有提起過母親。
父親在新的城市裡勾結以前工作認識的朋友做些不光彩的生意,家裡開始迅速變得有錢。他也漸漸長大了,不再做學校里的乖孩子,變得像個紈絝子弟。因為他知道沒用的,好好學習留不住媽媽。父親成了他生活的重心,他開始幫著父親的生意,牽涉其中,內心煎熬。但這是父親想要做的,是父親希望他做的,他便去做。
因為他不想再失去父親了。
家裡住上了獨棟豪宅,買了幾輛豪車,請了司機管家。一切都逐漸貼近甚至超過了他偷偷跟蹤看到過的——媽媽給她自己選的那個新家的樣子。如果媽媽離開他們,是因為想過上有錢人的好日子,那可能這就是父親放下執念的修行吧,高明想。
上了高中,他認識了陳咸。那個男孩和他媽媽擠在城裡的一間老破小里。他不再是那棟大房子裡不太說話的小少爺了。他們的生活好像突然調了個個。高明看著他,好像能從他的聽話和冷漠中看到自己。他想了各種辦法希望他能走出來,能開心一點,他用自己的熱情去溫暖那個人的心。但那少年的心被困在冰冷的鐵籠里,高明無能為力。似乎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只要他不主動、不堅持,他們就不會有關係。果然第二年秋天,高明沒再對陳咸死纏爛打,他們就分開了。
高二那年,父親突然和他說要金盆洗手了,都不重要了,以後他們爺倆好好享受生活。爸爸罕見地關心了一下他的學習,還鼓勵他想學什麼就去學,想去哪就去哪。
「爸爸全都支持你。」
見到父親釋然和滿足的樣子,高明以為這個家的傷痛真的都被時間沖淡了。卻沒想到,這一切只是父親拙劣的自我證明,證明內心的耿耿於懷。他沒想到自己都熬過了失去母親的痛,父親卻從來沒能走出來。
大一的秋天,高明剛剛適應了大學的生活,一通電話毀了他以為終於可以得到的平靜。在趕回家的飛機上,他回想起他把錄取通知書拿給好不容易回家的父親看,那個很久沒笑過的男人欣慰地對他說話的樣子。他說:「明明,要走上正道,你比爸爸強。」
那是最後一次聽到爸爸叫他。回到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鄉,迎接他的只有父親冰冷的屍體。
一封擇清了高明全部罪惡的遺書,和他們一家三口在老家住過的房子,是父親留給他的全部。
全都是壞事,一切失敗都在秋天。母親離開,父親去世,全都發生在他生日那天。就連後來查出腫瘤也是11月。每一次他好不容易重拾了生活的信心,都在下一個生日被重新打倒。還有什麼能失去的呢?先是父母,喜歡的人,現在連健全的身體都沒有了……
下一次,是不是終於可以失去生命了?高明想著,覺得嘴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