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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声音像被洪水卷走的沙石一样,恋恋不舍又无可奈何,
向威推着女儿后退,青筋暴跳,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
警察也开始后退,好像要放虎归山一样,
“天娇,不要恨我”
向威隔着风讲给女儿听,也许是最后一句,他想转身抱一下女儿,警察得到空隙,
她看见黑夜的狙击手,她知道就会在父亲转身的那一刻,可她讲不出话,好像更渴望父亲的拥抱,只能紧紧抓着父亲,给父亲一种错觉,还是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她听到轻轻的一声,像琴弦被惹恼的声音,凌乱却动听,
她一下子抱住父亲挡在父亲前面,父亲一惊,没来得及高兴,她顺着父亲的身体滑倒在地,血开得遍地,她眨着眼睛给父亲一点笑意,
向威开始疯狂扫射,站在女儿的血里,直到他的血漫过女儿的血。
血原来在嘴里这么腥,连呼吸都可以淹没。
向威死了。
她被送去医院,没有知觉。
她做了很久的梦,童年里被她踩碎的蝴蝶发夹复活,被剪碎的花裙子开出花朵,被肢解的布娃娃开口说话,慢慢长大。她学会背儿歌,不逃课,每天爸爸送她上学,妈妈接她放学。她每天蹦蹦跳跳,爸爸养鱼,妈妈养花。她读完小学,读高中,考上大学,遇见了他。
她梦见他,他惊醒她的美梦,让她全身都痛。
她睁开眼,仍旧一个人都没有,连呼吸都纯净了许多。
她的大脑缓冲过后开始轰隆隆,他呢,爸爸呢。
走进两个警察,面无表情,没有谁为她的苏醒而高兴,也没有谁为她的死去而伤悲。
他们说他死了,她觉得自己也没活过。
他们问她想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她摇头像报了仇。
她躺在那,疯狂地幻想死的滋味,父亲体会过的一切都让她着迷。他们让她讲出所有案情,她不会判很重的刑。她把自己置于假死状态,闭着眼睛,全身僵直,最轻的呼吸,脑中悬浮着父亲的尸体,她看得很清晰,她想自己此刻一定很苍白才对,一定很干瘪才对,像风干的枯叶。
警察叹着气,她非死不可他们也无能为力。
那种冥想让她解脱,与死靠近,与父亲靠近。
她回想着白粉的味道,纯朴又嚣张,一层一层,一片一片,结成网,挂上霜,她躺在网中央,甘心随着那烟气熬干最后一个细胞。这世界大概再没什么能让人如此投降,吻它的脚趾,双手向上。
她又开始流浪,闯祸,在梦里仍是那个胡作非为的混账,只是再没人会来收场。她从一片废墟逃到下一片废墟,直到废墟都有了生命,跟她说这就是她的过去和曾经,而未来她也会成为一座废墟,有很多蝼蚁和苍蝇,有许多蛀虫和细菌,她会面目全非,骨肉分离。她听着听着觉得再没有比这还刺激的事情,只可惜那时的她没有心跳和呼吸,她必须二选一。
她睁眼数着点滴,从一到十,从十到一,这些纯洁的的液滴褒奖了她的身体。
一切都离她很远了,她睁开眼望着周围的一切,感觉不到一点真切。它们都成了孤魂野鬼漂在她的指尖,各种分子挣脱了束缚在空气里流浪,复杂得可怕,它们彼此碰撞,吵架,化合或一切粉碎,扬起的光线逼她的眼。她静静看它们的表演,适时鼓掌,欢笑,支离破碎竟可以这样圆满,混沌一片也是温暖,再没什么可以打扰她,灰飞湮灭可以如此远离藕断丝连,是一场奇观,她收起叹息,略施粉黛,自责被豁免,血来代言,命在铤而走险。
她知道自己不必再醒来,命被连根拔起,再不必去乞天。
他的反应超乎爱尔莎的想象,像雷击一样彻底毫无反击之力,可以拔地而起的伤悲和担心,十指连心痛的灵犀,只剩下她旁观者清,他当局者迷。她看得出他心里呼啸而过的曾经都已经苏醒,她从不提的过去全面反击,那女人的每一滴血都在他沉重的呼吸中永恒结晶,再擦不去。他放开她,在她转身后专心抽烟,贯注凝神,披上她不曾见识过的伤,而他拒绝她的安慰,一个人吞咽,一个人指间滑过脸,一个人掐灭烟,一个人失眠。她望不穿,他一个人的世界,长着硕大的仙人掌,用刺拼成网,她站在那片贫瘠之地之外的肥沃土壤,望不见中心的雨电风霜,厚厚的皮肉下包裹的是粘稠的绝望,划破了,势不可当,等她看到血的时候他早已进了火葬场。
他站在女人面前,试图重新拼凑起那些蒸腾的眼神,而那眼神像星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