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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太液池,远远看见火光,浓烟窜上天,将星月都掩住了。
丽妃提着我的鞋赶了过来,“皇上,担心着凉,穿上鞋再去。”
我置若罔闻,直勾勾盯着那一团火焰。好像全部的心血都被那火熬干了一样,我还能为她付出什么?我还有什么?
齐安沿着阶梯飞快跑上来,气促道:“皇上,章阳宫主殿无恙,失火的是窑炉。”
丽妃问:“人呢?”
齐安答:“救出来了,已送回寝殿。”
丽妃放缓了面色,回头问:“皇上,是否摆驾?”丽妃伴我多年,对我的一切心思都了然。
我点点头,由她为我穿上鞋袜、整理衣裳。
齐安喊出起驾的时候,丽妃却退在了一旁。我还没问,她先开口说:“臣妾就不去了。”
我便走了,远远还能察觉出她在后面看我的目光。
我一直是有人心疼的,只是不爱惜自己。
去章阳宫的路如此熟悉,沿着太液池,一草一木皆是看惯了的,却总也看不腻。
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烟。
齐安递上一块方巾,叫我好捂住鼻口,我没要,只顾着脚下的步子。或许是太过专注,我不知道自己走得很快,躬着身子的齐安都快要跟不上。
章阳宫里人很少,一如既往的清静。只窑炉那边有声响,宫人们在收拾残局。
止了身边的人,独自往殿里去。
四周弥漫着烟火味,就像穿梭在烽烟中,那些过往的杀戮气息又回来了,这么多年我最惧怕的东西。身为帝王,竟然怕火,说出来都很可笑。
可她偏偏与火为伴。
檐角的风灯照着廊下一隅,绰约的花影中落了满地花瓣。
镂空的花窗后,是那张冷漠的脸。冷得好像结了霜,丝毫没有因为她腹中的骨肉变得丰润而生动。她无动于衷,我也不会责怪她。
我走进去,看见她躺在宽大的椅子里,纱绸白衣及地,单薄得像一片纸。她那样安静,安静得很无辜,好像刚才那场大火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担心自己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会很突兀,因此迟迟没有开口。
直到听见她说:“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便到了手里也会碎掉。”
普天之下,什么东西是不属于我的呢?我笑了笑,说:“你还不是要为我生孩子。”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恶狠狠地啐道:“蛮夷,谁要给你生孩子!”
我常常来到她的窗外,独立中宵,然后悄然离去。她的人被禁锢在这里,但我找不到她的心在哪里。不过我愿意等,日复一日地等下去,只换来她无数次骂我“蛮夷”。
我想要摆脱那个噩梦般的称呼,不惜忘掉自己是匈奴人的后裔,推行汉化、尊儒术、修葺前朝帝陵、甚至为她在皇宫里建造窑炉。但只要我还姓赫连,就是她口中的蛮夷,茹毛饮血的蛮夷。
我挥之不去的梦魇里,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对我说,老天会来收拾我。
她就是老天派来的,如一片雪花轻轻落在我罪恶的生命里,融化成水涔入我的筋络骨骼,再狠狠地冻结起来,掌控住我的命脉。
无数次地试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出宫去,至多也就是个碌碌无为的皇帝,不会像现在这样卑微。但她是老天派来收拾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门外有人跪在燥热的地上回报:“禀告皇上,窑炉里的火浇灭了,不过那些瓷器都毁了。”
“窑炉的火怎么会灭?”
“火势蔓延得很快,为以防万一,便将所有的火都扑灭了。”
这是最后一次烧制,三日后能出窑。可火熄了,什么都没了。
我定定地望着隐含笑意的丝绦,寒心地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放一把火,再叫人去灭火,连累窑炉也被熄了。”
她讥笑道:“红瓷是我们汉人的骨血,蛮夷凭什么得到?”
“我不配得到你,也得到了不是吗?”我慢步走近她,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句说,“不管你多么不愿意,这一生你没办法逃离我的掌控。天下之大,除了皇宫,再无你容身之地。”
她只能呆在这里,被监视、被囚禁,我调了最多的宫女来看着她,不让她伤害自己和腹中骨肉。我要她为我生孩子,像我们约好的那样。
虽然我无法释放芳姨他们了,践踏了自己的承诺。但是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一个一无所有还怀着身孕的女子,还能倚仗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