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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他自己看见报上说是他丈人徐大军机因与别位军机不和,有折子要告病。他自己自从到了上海,一直嫖昏,也没有接过信,究竟不晓得老丈告病的话是真是假。算了算,洋人限的日子还有三个多月,事情尽来得及。但是一件:老丈果真告病,那事却要不灵。心上想要打个电报到京里去问问。又一想自己从到上海,老丈跟前一直没有写过信,如今凭空打个电报去,未免叫人觉得诧异。左思右想,甚是为难。后来幸亏他同嫖的一个朋友替他出主意,叫他先打个电报进京,只问老头子身体康健与否,不说别的。他便照样打去。第二天得到舅爷的回电,上写着“父病痢”三个字。尹子崇一想,他老丈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又是抽大烟,是禁不起痢的,到此他才慌了,只得把娶妾一事暂搁一边,自己连夜搭了轮船进京。所有的钱,五成存在上海。二成汇到家里,上海玩掉了一成,自己却带了一成多进京。
当下急急忙忙,赶到京城。总算他老丈命不该绝,吃了两帖药,痢疾居然好了。尹子崇到此把心放心。但是他老丈总共有三个女婿:那两个都是正途出身,独他是捐班,而且小时候,仗着有钱,也没有读过什么书,至今连个便条都写不来。因此徐大军机不大欢喜他。他见了丈人,一半是害怕,一半是羞槐,赛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不问不敢张嘴。如今为卖矿一事,已在洋人面前夸过口,说他回京之后,怎么叫丈人签字,怎样叫丈人帮忙,闹得一天星斗。谁知到京之后,只在丈人宅子里干做了两个月的姑爷,始终一句话未曾敢说。看看限期将满,洋人打了电报进京催他,他至此方才急的了不得,一个人走出走进,不得主意。如此者又过了十几天。买矿的洋人也来了,住在店里,专门等他,不成功好拿他的罚款,更把他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似的。
自古当:“情急智生。”他平时见老丈画稿都是一画了事,至于所画的是件什么公事是向来不问的。尹子崇虽然学问不深,毕竟聪明还有,看了这样,便晓得老丈是因为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的原故,这件事倒很可以拿他朦一朦。又幸亏他那些舅爷当中有两位平时老子不给他们钱用,大家知道老姐丈有钱,十两、八两,一百、八十,都来问他借,因此这尹子崇丈人跟前虽不怎样露脸,那些使他钱的舅爷却是感激他的,所以郎舅当中彼此还说得来。尹子崇也曾把这卖矿一事同他舅爷谈过,几个舅爷都一力撺掇他成功,将来多少总得沾光几文。当下大家都晓得尹子崇被洋人逼的为难,都来替他出主意。
后来还亏他一个顶小的舅爷,这年不过一十九岁,年纪虽小,心思最灵,仗着他父亲徐大军机的喜欢他,他便帮着出坏主意,言明事成之后,酬谢他若干。尹子崇自然应允。他先把外头安排停当,然后回去运动老头子。晓得老头子同前门里一个什么寺的和尚要好,空闲了常常往这寺里跑。这寺里的当家和尚,会诗会画,又会替人家拉皮条。他既同徐大军机做了一人之交,惹得那些走徐大军机门路的都来巴结这和尚。而且和尚替人家拉了皮条,反丝毫不着痕迹,因为徐大军机相信他,总说他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慈悲为主,凡是和尚托的人情,无论如何,总得应酬他。和尚做的这些事,虽然瞒得过老大人,却是满不过少大人。幸亏这和尚见了少大人甚是客气,反借着别的事情替少大人出点力,以为求容之地。这些少大人虽然明知道他的所为,因为念他平日人还恭顺,亦就不肯在老头子跟前揭穿他的底子。这番尹子崇小舅爷替他出的主意,就靠在这老和尚身上。
老和尚晓得少大人有此一番作为,便也不敢怠慢。检了空日,备了一桌素斋,预先自己到府邀请徐大人这日赴宴。徐大军机自然立刻应允。到了那天,徐大军机朝罢无事,便坐了车子一直径去,见了和尚,谈诗谈画,风雅得很。正谈得高兴头上,尹子崇先同小舅爷赶到寺里,说是伺候老爷子来的。徐大军机并不在意。和尚见了,竭办拉拢,说道:“备一桌素斋,本来嫌人少;如今你二位到这里,陪陪老大人,那是再好没有的了。”二人亦谦逊了一回。
老和尚丢下他二人,仍去同老头子谈天。才谈得几句,忽然听得窗子后头一阵洋琴的声音。和尚耳尖,听了先问香火道:“这是谁又在那里弄这个东西?”香火道:“就是前天来的那位外国王爷。”和尚道:“叫别的师傅陪陪他,不要怠慢了人家。我这里陪徐大人,没工夫去招呼他,就说我不在家就是了。”香火答应着出去。这个挡口,尹子崇郎舅两个也已出去。徐大军机便问:“这外国王爷是怎样的一个人?”和尚道:“人倒是很好的一个,也是在教。他的教原同我们释教差仿不多,都是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