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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山离重庆已经很远,也没有特别惹眼的建筑物,倒没有掉下一颗炸弹,但是听到重庆方面传来的尽是坏消息,村子里人心惶惶,担惊受怕的人们仍然挖了几个防空洞。鬼知道日本鬼子的飞机会不会到大巴山来撒野?
自古以来,四川人勤苦耐劳,多有一技傍身,谋生手段五花八门,各种身份的社会人物纷纭复杂,蔚为壮观。而民国时期尤有代表性,除了平头老百姓、乡绅、军阀以及“棒客”和“袍哥”之外,还有“烟客”、“跑摊匠”等江湖人物。至于靠做手工谋生的匠人,如“石匠”、“木匠”、“铁匠”、“蔑匠”、“补锅匠”、“杀猪匠”、“泥水匠”、“棉花匠”等等更是分门别类,花样繁多。
那时四川是鸦片烟的主要生产和集散地,凡是从事这个行当的就被人称做“烟客”,这些人藉此谋生;而“跑滩匠”则是另一类营生,“跑滩匠”也就是俗话说的跑江湖的,比如卖大力丸狗皮膏药的,开茶馆赌场的等等。不过有的跑滩匠,又是周旋于土匪、袍哥、官绅、军阀之间的江湖人物,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
自从国民党政府迁入重庆后,四川便成了多事之地。蒋委员长一声令下征兵抗日。四川这个天府之国的人们为大义而踊跃参加者有之;强行摊派而“抓壮丁”者有之。到后来战事紧张,“抓壮丁”的历史剧也愈演愈厉,所以无论是“棒客”还是“烟客”,抑或是“跑摊匠”以及手工匠人各色人等,国难当头被捉去当兵的为数不少,俗称“抓壮丁”。
所以那时候不但有“棒老二”被收编,摇身一变成为正规军,连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烟客”和“跑摊匠”也被抓来凑数。最初自然离重庆愈近的地方抓壮丁愈厉害,但渐渐各省各个地方都开始实施“抓壮丁”,国民政府以此补充兵源。
荫凉坝离重庆的中心已是极远,说起重庆的事总是靠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恍若隔世,不着边际。马大麻子的小道消息灵通,听人说起:“重庆那点抓壮丁嘿老火,豁那豁的骇人得很!”心想不管是真是假,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子看勒不大对头嘎!勒克‘抓壮丁’恐怕嘿快逗要整到老子脑壳高头!趁倒起勒嗽儿还没来抓,赶紧扯伸脚杆迢哦!战场上给老子那莫非还是好耍的嗦?花生米儿没长眼睛认不倒你,遇了缘儿逗待你身上整几告儿眼眼搁起,哪个来照你的闲哦!两股血一标,脚杆蹬得了两三哈,逗硬跷跷的待棺山坡高头搁起了,各人到阎汪那点切报到。给老子硬是骇人哟!”
马大麻子凭着自己的想象再加上道听途说,对战场产生了莫明的恐惧,心想自己好吃懒做,活得稀里糊涂也就罢了,但总不至于傻到去战场上送命吧?于是偷了村西头打猎的老王头家里一把鸟铳,逃到宁强县一个熟人家里藏了起来,自以为躲过了一劫。
这小子见机还真对,没过多久,果然抓壮丁的事也摊到了荫凉坝的山民头上。我曾祖父这时却因为看不惯“抓壮丁”的残酷无道,愤而辞职,从此无官一身轻,变成了平头老百姓。荫凉坝的民团队长李黑娃趁机“兼任”了保长,这李黑娃原本就“嗨”袍哥,开茶馆。他的茶馆里密设赌场,摆设红宝、单双、麻将、新式扑克,开局设赌,李黑娃掌红吃黑、聚赌抽头,大发横财。兼任了保长之后,更是有财有势,趾高气扬。
国民政府以前招兵都比较讲究,那是常情;一到打仗时期抓壮丁可就不论优劣了,打内战如此,抗战时期更是如此。只要“手脚齐全,有鼻子眼睛”者都在入选之列。当时的征兵政策,叫“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也就是说有一家三弟兄必须要出一个去打仗,有五个的要出两个。但一到实施起来,象李黑娃这样的土豪劣绅因为完不成上峰派发的任务,私下里早已超出了此界限。所以象马大麻子这样的无业游民当然是“壮丁”的理想人选。不过这小子腿儿跑得快,李黑娃找不着他,只好在村里胡乱抓人,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我曾祖父直到三十多岁方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视为心肝肉一般。自己曾经当过保长,总算有点余威,李黑娃倒也找不到借口来“抓壮丁”,算是躲过了一劫。这股风直到接近年关才暂告一段落,山民们这时回过头来一看,村里被抓去当兵的约有二十来个,弄得到处都是愁云惨雾,家家都没有心思过年了。只有李黑娃受到上峰的奖赏,一家大小“吃片片拈闪闪”,一张脸笑得稀烂。
马大麻子在宁强县一个要饭叫花子的破庙里躲到年底,才回家过年。其实这时候这小子早已倾家荡产,吃了上顿愁下顿,早没了朱门大户的气派,只剩下一个“狗屎棚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