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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巴掌让六岁的小三子明白了,不能说,一说挨打更多。他“哇——”的一声哭了:“我不知道,你到床下去找找。”然后把头蒙在被子里睡了。
四斤儿爬到床下,找到了那只旧鞋。
老宅静了下来,这也是人们最担心出事的时候。狐仙就是鬼,鬼总是在夜间出现。
几乎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日子虽然表面恢复了平静,但人们的心里并没有平静,人人都怕怪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房门以外的地方,一有风吹草动,大家就会竖着耳朵踮着脚跟走到门口来听。
四斤儿爬到床下找到他的那只旧鞋,身上又出汗了。他对七妹说:“你先睡,我到外面去透透凉。”
四斤儿推开房门走到厅堂里,一手拿着一个大号的搪瓷缸,里面泡着浓浓的粗茶,一手拿着一个小板凳。他将板凳放在天井边,转身掩上了房门,刚刚坐下,忽然吹来一阵穿堂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寒噤。四斤儿只穿了一件短袖汗衫,全身的热量都被这阵风给吸走了。他回房抓了一件旧工作服套上,又走出房门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四斤儿平时抽烟很少,只有在高兴或想事的时候,才点上一支烟。
这时,深藏在老宅屋角、墙根、地下的各种虫子,好像一下都从盛夏闷热中醒来,拼命表现着自己生命的力量,组成了夜晚的合唱,此起彼伏,非常热闹。
可老宅里能欣赏的人却很少,杜媛媛就嫌吵得烦。四斤儿听见杜媛媛打开窗户,往外泼了一盆洗脸水,但虫子的叫声也只是停歇一会儿,就又欢唱起来。
四斤儿自小喜欢听这种声音,而且被它所陶醉。现在他处在半下岗状态,工资虽然有保证,奖金越来越少,日子就显得紧巴巴的。四斤儿听着虫子的叫声,心里在琢磨怎么挣一点钱来弥补越来越高的物价。
四斤儿不能像杜媛媛那样去倒腾旧西装,那要本钱,四斤儿没有,就是有一点小积蓄,他也不敢随便投到生意上去。四斤儿是个工人,习惯于出力气挣汗水钱,虽然累,但没风险。现在厂里效益不好,每天出一样的汗水,甚至更多的汗水,收入却在减少,他得去找另外的赚钱方法。
一段时间以来,四斤儿下班后一直在外面兼工。四斤儿钳工技术好,很受工厂欢迎。社会上有不少校办工厂、乡办工厂,缺少熟练的技术工人。这些新型的经济实体,收入和分配机制都比国营企业灵活,但他们一时很难招到熟练的技术工人,于是就把眼睛盯着国营企业。国营企业熟练的技术工人多,但是这些老大哥是不愿意调到集体企业去工作的。后来,校办工厂和乡办工厂就想到一个办法,请国营企业熟练的技术工人业余兼工,拿第二份工资。这样很多国营企业的工人就愿意干了。多拿一份钱,还不影响自己的铁饭碗,何乐而不为?四斤儿也不例外。
干着干着,这些集体性质的工厂出现了两极分化,一部分渐渐办不下去了,一部分却越干越大。干不下去的雇不起兼工了,干得好的则希望有固定的熟练工,由于他们待遇优厚,也招进一些熟练的技术工人,对四斤儿这样的兼工,需求就不大了。
好在四斤儿潜意识里有危机感,他明白兼工这种活干不长,于是又无师自通地学了一门手艺:油漆匠。那时,一般人家结婚都是买木料自己做家具,有的早早就在家里一点一点存木料,以备结婚或者添置新家具之需。老宅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存有旧木料,有的堆在屋角,有的塞在床下。年轻人一旦准备结婚,就找木匠来家里做家具。做好后,再找油漆匠来家里上油漆。
四斤儿就看准了这个市场,下班后,就拿着油漆工具,到别人家漆家具。四斤儿这行干了好几年,技术越干越好,接的活也不少。
近一两年,市场又发生了变化,一批批价格适中的新型家具出现在市场上,尤其是一种新颖的组合家具,贴的是一种无需油漆的复合面板,既时尚,又好看,很受年轻人欢迎,渐渐地就很少有人自己做家具了。四斤儿这个业余油漆匠又失业了。
这几天他每天下班后就在外面闲逛,想找找还有没有自己能干的活。四斤儿不想很早回家,他讨厌做家务。结婚以后,七妹曾经逼着他做家务,他不愿意做,但他不会躺在那儿喊不动,招妻子骂。他是一呼就应,绝不让七妹喊第二声,而且表现得很积极。但他有损招,把七妹收拾得服服帖帖。
七妹让四斤儿做的家务,无非也就是在饭后洗个碗,提前回家先把饭焖上,或者把脏衣服泡在盆里。可四斤儿洗碗的时候,今天打破一个匙,明天再打破一只碟,如果还要他洗,后天准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