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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俯首看着裴钰,眼里覆了层翳云。
在京州的数年风光里,他和裴钰从抵死缠绵走到了相看两厌,他是个不入流的人,心里滋长过很多晦暗的欲念,和这些对裴钰的怨并蒂而生,最后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情意来。
可这情意不是化去坚冰的春水,是剜进血肉的刀子!
殊途陌路以后,曾经的情意就扎进了自己的腹中,捅得鲜血淋漓,它也剖开了裴钰的蛇蝎心肠,那里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真情,只有憎恶,只有寒芒。
只有一句——
“你微命三尺,为什么不去自寻死路。”
裴钰的身体掩在薄薄的一件衣物下,白衫贴合着曲线沉了下去,描摹出了润玉一般的身姿。
果然不是他熟悉的裴钰,未曾习武的身躯看着有些纤细单薄。
萧楚欺身上去,重新捡起短刀,横着刀身,不急不缓地在裴钰脸上划过,最后停在了那白皙的颈上。
他突然很想知道,上辈子裴钰在听到自己那番陈情以后,心里到底是做何感想?
冰清玉粹嫉恶如仇的君子,高坐庙堂,自诩清流,手里沾染不到一丝鲜血,唯一算计到死的却是个痴情人,这是什么滋味?
喜悦?兴奋?还是反胃,恶心!
刀身稍稍前倾,皮肤被压下去了一小块,再用一分力,就会划破。
这刀下去,欲念会被灭杀吗?
“你在装睡,裴钰。”萧楚沉吟了一句,好像从裴钰的气息中感觉到了一瞬的停滞。
“只要你一睁眼,刀子就会刺进去。”
萧楚压低了嗓声,凑得离裴钰很近,他散发着威胁,像只鹰隼在凝视着爪下紧锁的猎物,如若嗅探到一丝的气息,就会毫不犹豫地撕咬上去。
裴钰的唇轻微地张开着,他不知陷入了如何可怖的梦魇之中,短促地低声喘息。
那一瞬的滞息像是从指缝中逃出生天,再没有被萧楚捕捉到,他重新起身,目光逐渐从裴钰的眉目流转到了唇,随后又回到了泛粉的脖颈,这让萧楚想到了许多次在帐中香暖,它仰起时也会带着薄红和细汗。
他最恨裴钰的地方是什么?
萧楚的刀都快划破裴钰的皮肤了,可脑海里却无端冒出了这个问题。
他只记得恨,只记得自己讨厌这个人,但是为什么恨,为什么讨厌,一努力思考,记忆就变得含混不清,以至于头疼不止。
萧楚暗骂一声,把刀随手甩到了地上,下了榻。
不管是什么,裴钰眼下还是大祁的左都御史,杀了他无疑是给自己掘坟,他在京州本就不得安生,不能捅这个篓子。
前世的情分如风吹雪,落到手里只会是刺骨的凉,这辈子既然还没走错路,那便是好事。
萧楚站起来就感觉一阵耳鸣大作,捂了下头,挑了帘子走出官房,那呛人的脂粉气终于散开了,只是下边吵吵嚷嚷的,聚了不少闲人散客。
他倚在阑杆上,撑着脸看向下面的那群人。
这处地方是水云坊名气响的酒楼,叫白樊楼,前朝故有,开了百余年后生意就不景气了,原本的东家撂了挑子准备回乡种田,谁成想这酒楼被梅渡川买下之后给盘活了。
梅渡川是梅阁老的幺子,官宦之子本不能行商,大祁律法改了这条例后,梅渡川很快就冒了出来。
萧楚细细观察着。
今天闹的事儿他记得,印象还不浅。住东一长街的礼部侍郎周学汝,因在春闱中收受富宦“名帖”,被裴钰午朝时当堂骂了一句“鼠尚有皮,人竟无耻”后,竟泪洒两仪殿,后来百官私下都戏称他“周无耻”。
这人拿了赃不说还心眼小,出了如此洋相后心中烦闷,就跑去白樊楼喝酒,不知是喝得多了还是怎地,竟然就直接暴死了,此后听说周学汝家中人就常常遣人来白樊楼闹事,今朝说酒中下毒,明朝说窝藏凶手,偶尔还会夹带着骂两声裴钰。
上一世他没掺和这事儿,主要都是裴钰亲力亲为解决的,似乎还自掏腰包抚慰了周学汝的妻小。
没等他多思忖,就从别的房出来了个衣衫甚少的男人,脸上桃红李白地抹了粉,颇有些脂水涨腻之感。
白樊楼虽然看着骚得很,但的确不做皮肉生意,里边的姐儿哥儿嘴甜腰软,却是只哄人不卖身的,这人估计是被喊去作陪的清客。
清客是个眼尖的,萧楚虽没穿什么锦衣华服,可他瞧见了那两枚耳坠,便料想是个有钱的主儿,立刻软着身子扑到他身上,娇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