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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钰的目光穿透纸背,想到了前世的很多个夜晚。
雁州沉冤得雪后,为平民怨,天子一道圣旨下来,把萧楚的尸身被葬在了英雄冢,每年的生祭,裴钰都会去看他。
前两年他什么都不带,就往那块石碑前坐一整天,半句话都不说。
后两年裴钰突然害了病,身子没力气,便只能让裴婉带着他来,也没办法再一坐就是一整天了,于是他会提前写一些信件捎来,挨个扔下,最后一把火烧在墓碑前。
那些信件里都写了什么?裴钰也记不大清了,大概是些寒暄,还会前言不搭后语。
在朝中,裴钰递给内阁和御前的奏折永远都是写得最漂亮、最简练的。
可不知为何,只要知道自己这封信是要写给萧楚的,裴钰就像一瞬时间忘记了所有的才学,舞文弄墨的水准竟不如私塾的稚子,总要絮絮叨叨讲一大堆废话。
这样去祭拜萧楚的日子不多,按裴钰死后的年岁来算,也不过两三次而已。
有那么一回,他甚至能撞见其他来英雄冢上香的人,他们跑去萧楚的墓碑前潸然泪下,好像跟这个长眠地下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前缘。
裴钰原本想讽刺几句,说这些人趋炎附势,惺惺作态,可回想起他生前和萧承礼的种种,又忽然觉得这些话好像在骂自己。
萧楚死前名声不好,甚至他死后的一段时间里,裴钰在街头巷尾都能听到有人斥骂萧楚奸佞小人,指萧家是叛党走狗。
裴钰替萧家翻案之后,几乎是往天子脸上狠狠抽了一嘴,民间的风声也一下子反转了过来,大家都开始惋惜这位英年早逝的少年将军。
说他年轻有为,英姿勃发,本该驰骋沙场的年纪荒废在了京州的醉生梦死里。
也有人斥骂裴钰小人姿态,坑害了这么一位鲜活明媚的年轻将军。
裴钰懒得再驳斥这些话语。
京州百姓口中有一万种神武将军,但他的萧承礼只有一个,他念家,念明月,念风吹沙,如今也常常会念自己。
屋外猝然响起一声爆鸣,让裴钰从深不见底的回忆中抽回了心绪。
他手中的笔杆子都开始发抖了,墨水被深冬的寒气凝成了块,连“见信如晤”四个字儿都没写出来。
屋外稚嫩的童声漫入耳中。
“降瑞雪啦!”
“下雪了,下雪了!”
裴钰循声望向屋外,漫天飞絮果然绵绵而下。
这是瘟疫渐好后的第一场雪,此前已经或大或小地下过了很多次雪。
多少次?
裴钰数得一清二楚,十四场雪。
他恼恨一般扔了笔,抬手扬灭了烛火,径直往自己的寝屋走去。
爱回不回吧,这信他不想再写了!
裴钰连外袍都没心思脱,唤开屋前的侍女,直接就往被褥里钻,整个人都躲藏在床榻上小小的一隅里。
一股无名火窜到心口,裴钰攥着拳,以枕代萧,狠狠地锤了两下。
既然要自食其言,当初何必做这么坚定的许诺,说什么冬雪之前一定回来?
他就不应该相信萧承礼,这个人一直都爱哄骗人!
骂着骂着,头就一阵眩晕。
这段时日的疲累忽然一个劲地涌上来,把裴钰催得困意深深,他躺倒在枕头上,抱着被褥慢慢阖上了眼睛。
还要等几场冬雪?
不想再等不到了。
……
“怜之!”
一声清亮的呼喊把裴钰从困顿中惊醒,几乎是在回过神的那一瞬间,裴钰就掀开被褥,慌忙起身去推了格门。
木门扫开门前的一圈雪,裴钰的心也随之仓皇急跳起来。
月色穿过飞霜透入屋内,裴钰抬首一看,只见萧楚正站在漫天大雪中,发髻散乱,军装上都堆满了落白。
高大的身躯拦住了身后呼啸的寒风,他搓了搓手,朝裴钰展开双臂,灿烂地笑着。
“我回来了!”
戏水
“这般想我啊,怜之,”萧楚用力地揉了揉裴钰的头发,把他抱了起来,“队都没收,我就跑来寻你了,本来寻思着你可能在书房,原来是是乖乖休息了。”
裴钰整个人都挂在萧楚身上,不停地往他颈窝里蹭,蹭了一身血腥气也不管。
他闷声说:“言而无信,萧承礼。”
“被阿姐喊去当苦力了,”萧楚抱着他进了屋,把寒风关在了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