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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的神情起了变化,定恒颔首道:“八月十六当夜,凌大夫身受重伤;隔晚,令弟让段大夫陪着入寺……”
定恒内功深湛,耳力目力均远非常人可比,辛如铁他们还未上石阶,他便觉察有人到来。存心要看看来人是什么用意,定恒匿于一角,摒息以候,直到辛如铁与段淼在门前对话时才知晓来人的身份。闯入殿中的辛如铁目不能视,兼又心神紊乱,哪里会发现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压着声音的话语被人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定恒想起那夜的情形,不由得叹了口气:“令弟强行震断门锁,想必又触动了病症,在佛前跪了许久……总之一直都没有作声。”入耳的呼吸声兵荒马乱,定恒不难猜到辛如铁痛得如何惨烈,然而明白当时绝非现身相助的好时机,只好隐忍不动。“后来……他行了大礼,然后说了一番话。”
在那样的静夜,森森月光从窗隙漏进黑暗的殿内,打在辛如铁苍白的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教多经风浪的定恒也不免有点心惊。“他说,人人皆言佛祖慈悲,可解万人厄、救万人困,然而他并不贪心,当年外祖病重,他恳求神佛把自己一生的好运都用来折换外祖的寿数,并许诺说自己只得这一个心愿,此后不敢再为任何事向诸神诸佛相求。但如今他要背弃承诺,为他的兄长再求一次佛……
“他说到此处,好一阵都没有再声响,老衲等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这一次,他只反反复复地念着八个字:‘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凌绝心全身一震,泪水成串滚落。
这八个字,出自他们自幼熟读的《诗》中的《黄鸟》一篇。
──如能够代替你,我愿意死一百次。
“令弟诚爱之心,教老衲感佩不已。可是,他其后的言行,却让老衲既是震动、又是不安。他三指向天,在佛前立下重誓……”定恒眯起眼睛,努力把当时所闻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他说道:‘倘若兄长能平安渡过此劫,我便投身佛门,一心行善,修桥补路,扶危济世,直到死的那天为止;否则……”定恒顿了顿,念了几声佛号,才道,“否则必将见庙拆庙,逢佛焚佛,倾尽余生所能,阻截佛家教义在中原土地散布流传,即便此身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亦绝不后悔……”
凌绝心瞠目结舌,定恒清淡如水的声音却似是在他耳边点起了一把熊熊烈火:“……若违此誓,教我今后活着的每时每刻,都要不停地遭受眼下这等痛楚,他朝轮回转世,也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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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五十九 。。。
那把火,好像来自炼狱,在这寒冬腊月中烧得热烈蓬勃,仿佛把凌绝心的身体发肤都烧成了滚烫的油,只余当中的一颗心在油中翻滚着、煎熬着,滋啦作响。
发软的手足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他一路狂奔着冲入那间幽静的禅房——
而被门外那阵杂乱无章的重步惊起的辛如铁,呆愣地看着本应离开的了的人出现在门口,并且直直地撞向自己。一瞬间,身体比思维更快地作出了反应,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以一个相护的姿态,迎接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
然后他被重重地撞得倒退了好几步,背脊顶在墙上,一片冰冷,胸膛处却贴着热得发烫的身躯,热得像是要把心脏灼出个洞来。
与温热的泪水一起落在肩头的是尖锐的疼痛,辛如铁不由自主地一抖,勉力咽下那声冲到喉咙的痛呼。鲜红色在凌绝心齿尖蔓延开来,然而他不但没有因为这血锈味而松口,反而咬得更狠了,好像要教这个心如铁石的人知晓他那快要胀裂胸腔的疼痛——
辛如铁啊辛如铁!
你立下那样的誓言,还让不让自己活?
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还让不让我活?
一波又一波的激烈情绪,使得凌绝心对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他只知道他很想把怀中这个人的血肉一口一口地嚼碎了,吞入肚中,如此便能与他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首先觉察出情形不对的是辛如铁。尽管见到凌绝心回转的震动仍未消散,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肩膀的痛感就像是成团的丝线被人一点点地缓缓抽走,而凌绝心紧紧地箍在他腰间的双臂也逐渐地失去压力,变得……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辛如铁心下微惊,想要出声示警,却更惊诧地发现自己口舌发僵,吐不出字来。凌绝心仍埋头在他颈侧,身子却开始下滑。辛如铁慌张起来,挣扎着想要抱住他,可是全然脱离了意志控制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听使唤,竟也随着凌绝心软倒,一同摔落地上。
肩胛落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