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1/4 页)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几天后,赵佶再度光临,听到师师演唱这首词,顿时打翻醋坛,追问是何人所作。师师不敢隐瞒,只得道:“周邦彦词。”赵佶甩一下衣袖,大怒而去,立刻召见宰相蔡京,责问道:“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听说不交课税,京尹为何不予处理?”蔡京一时不明所以,媚笑道:“陛下,且容臣退朝,马上召来京尹,问个究竟。”京尹到了,满腹狐疑,道:“整个开封城中,就惟独周邦彦的课额交得最多。这事,莫非搞错了吧?”蔡京板起脸,大骂道:“混帐东西!上意如此,只得迁就交差,还罗嗦什么!”京尹不敢再多言,回去胡乱寻个罪名,将周邦彦开除,不日押出国门。
赵佶为拔去了眼中钉而窃喜。过了一两日,赵佶又驾临师师家,却被告知:师师为周邦彦送行去了。赵佶醋意又作,闷声静坐一整天,直等到初更时分,才见师师姗姗来迟,且“愁眉泪睫,憔悴可掬”。赵佶大怒,狠狠一跺脚,道:“你去哪里了!”
师师跪下,掩面而泣,道:“臣妾万死!臣妾得知周邦彦犯了罪,押出国门,特去致酒送别。实不知皇上今日要来,有失远迎。”
赵佶冷笑道:“不知今日,他又作得甚词!”
师师泣然奏曰:“有一首《兰陵王》词,即今柳阴直者是也。”
赵佶哼了一声,道:“唱一遍看!”
师师道:“容臣妾奉一杯酒,歌此词为皇上祝寿!”于是,抹去泪痕,轻舒云板,慢展歌喉,娓娓唱来: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来岁去,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
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
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首词章法回环曲折,题为咏柳,写的却是离别情怀,人和物,情和境,浑然融为一体,“绮丽中带悲壮”,再经师师美喉演唱,赵佶顿觉抑扬悦耳、酣畅淋漓。
道君皇帝到底也是精通音律的大艺术家,转怒为喜,有找到知己之感:“这周邦彦,也是一难得的大才子啊!”立即赦免周邦彦,“复召为大晟乐正”。两位情敌化干戈为玉帛,一起交流音乐艺术,“同嫖一妓”,称得上是“君臣同乐、一体均沾”了!
这段“三角恋”故事,首载于宋朝张端义的《贵耳集》,有声有色的,十分生动。后人在小说戏曲之中,更加添油加醋,把宋江也扯了进来,说宋江当年想招安,走的就是李师师这扇“后门”,并在酒后写了那首著名的《念奴娇 天南地北》。故事越传越玄乎,南宋无名氏还写了《李师师外传》,李师师成了联系宋徽宗、周邦彦、宋江的桥梁人物,妓院呈现丰富多彩的皇家、文人、江湖侠客文化,上演一副副风趣幽默的闹剧。
我也正为这个“三角恋”故事拍手喝彩时,却遭来王国维老先生的一声棒喝:这个故事是不真实的,周邦彦是冤枉的!
王国维在《清真先生遗事》中,考订甚详,指出:首先,周邦彦在徽宗继位时,已近六十岁,难以置信他竟会和二十出头的道君皇帝去争风吃醋;其次,宋徽宗朝,并无“大晟乐正”和“大晟乐府待制”之职;最后,周邦彦在“大晟府”只干了两年不到,就因不肯拍赵佶马屁,“知顺昌府,徙处州,卒,年六十六岁,赠宣奉大夫”。
然而,要说“周邦彦是绝对冤枉”,恐亦不尽然!“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透过这个“三角恋”故事,我们起码可以看出:在当时的宋人眼里,周邦彦绝不是一感情专一、坐怀不乱的君子。《宋史》说他“疏隽少俭,不为州里推重”,“少俭”就是时常流连秦楼楚馆,与形形色色的妓女频繁交往,《东都事略》也说他“性落魄不羁”,可见其为人。
《碧鸡漫志》记载,周邦彦年轻时,曾与苏州的营妓岳楚云相恋。数年后,周邦彦得到京城高职,特地来苏州寻找楚云,却听说她已经从良嫁人,不禁十分惆怅。几天后,他在苏州太守举办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