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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沉思给董打断了,董忽然在他面前停住,回过头来喊道:“下面的山谷就是曲回寺了。”
他们已经走出山沟,走上了一条长坡,坡底下是一片闪烁发光的平原。平原中央白茫茫的雪地上有一堆深褐色的房屋,前方医院就设在这里。他们下了马,伸伸腿,活动一下筋骨,一面等候后面的人。
白求恩一面注视着下面的村子,一面说:“我很高兴,你把方的情况告诉了我。”董瞟他一眼之后,他又接着说:“你知道,在西方,在许多关于中国的书里,都特别提到中国人认为要保持荣誉就不能‘丢面子’。还有很多中国人是这样吗?我在解放区里并没有看到多少这样的现象。”
董笑着说:“有些人还是非常怕丢面子的。但是在中国许多事情都变了。你亲眼看到,在八路军以及在边区的各种组织里,我们教大家做自我批评。只有地主和有钱的人注重‘面子’。在战斗当中,没有人有工夫去想这种事。”他调皮地加上了一句:“当然,各处都知道,白大夫是不给任何人留面子或者丢面子的机会的。”
白求恩大笑起来,他伸出胳臂抱住了董。“等我们回到河淅村以后,同志,我要去找方,并且一定要在他面前‘丢尽我的面子’。”
第二天,他们沿着不久以前才被他们的马蹄踏过的山路回来,傍晚光景回到了河淅村。白求恩领着董飞驰着进了村子,远在其他的人前面。他带着董一直奔向方寄宿的那个老百姓家里。
方在暮色苍茫中躺在炕上。“好不好,”他一面招呼他们,一面一骨碌地爬起来点了一盏油灯。
白求恩挨着董在炕上坐了下去。“方同志。”他开门见山地说,“昨天董把你怎样学成了一个外科医生的经过给我讲了一点。”
方急速地看了白求恩和董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不对——成为一个好的外科医生?”白求恩平静地接着说。“现在我知道了一点你的遭遇,我愿意给你讲一点我自己的经历。你知道,当初我开始行医的时候,年纪比你大得多。而且做了医生以后,我又害了两种难治的大病。”
方好奇地抬起头来。他本来以为白求恩是来着手正式检查他的工作的。但是白求恩这番话却又不像有那种意思。
“我刚开始做外科医生的时候,忽然得了严重的肺结核。那是——嗯,十二年前,那时候,关于治肺结核的外科手术有许多还是新发明的,或是大家所不知道的。看样子我的病是没有办法了。我把自己埋在一所疗养院里,以为必死无疑了。可是结果我居然想办法让自己治好了。就是在那时候我决定要做一个胸外科医生……多年来我只靠一叶肺活着,可是我学习,我钻研,我在本国一位世界知名的医学大师的指导下工作。最后,我终于战胜了这个大病,并且成了一个胸外科医生。”
白求恩停了下来,点起一支烟。有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讲话,方静静地坐着,随后就抬起头来看着白求恩。他看见白求恩脸上现出一个谜样的笑容,使他自己也不由得神经质地跟着笑了起来。最后他支支吾吾地问道:“你的第二个疾病是什么?”
“我的第二个……‘疾病’……哦,这可不那么简单了。这个病我不是从任何人身上沾染来的——而是从所有的事情上沾染来的。我从小到大,一直到当了医生以后,时时刻刻都在沾染着这个病。它比肺结核要厉害得多。它就是——我的脾气。这可和治传染病不一样。我不能用药来去掉它。而且我行医时所看见的许多事情反倒使它加重了……正像我一度向肺结核屈服一样,我有一度也曾经向我的脾气屈服。但是到了后来我就不再屈服了。这是在我明白了肺结核不仅仅是一种人体的疾病,而且是一个社会的罪恶以后——这是我在我国看到了少数人很富,而大多数人很穷以后;在我到了西班牙以后,那儿的人民和中国人民一样正在进行着斗争。我看见人们为了争取生存而牺牲了生命。现在我在中国已住了九个月了……我已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