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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坐在这样的实验中学教室里,听着老师讲冗长沉闷的课程,对他而言,也曾经一度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少年时代的穆昱宇想不明白这些,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只配认领这样的命运?而这种不公的命运何其残忍,它甚至剥夺了他追问的权利,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小小年纪就不敢想未来,不敢问现在,因为一想一问,就会没力气,就没法继续熬下去。
所以,当他走出那段日子后,他满脑子充斥着关于不公平的叫嚣,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那个在班级里团结同学,尊重师长,早早显示出领袖才能和非凡才智的穆昱宇,那个帅气耀眼,头脑一流,体育也很棒的明星学生穆昱宇,剥开层层伪装,其实内里早早厌世,看谁都鄙夷尖刻、冷漠厌烦。
十六岁的穆昱宇,每天在学校演三好学生,回家演善解人意的乖巧孩子,他演得快要发疯,他需要发泄,将内心的恶毒喷出来,于是倪春燕撞到他枪口上。
是她活该,今天的穆昱宇,在脑海里与当年的少年异口同声:没人逼她的,是她活该。
谁让她智商低下,也不看看自己不过是个三流职高的差等生,居然就敢跨校跑来向一流重点高中的优等生递文辞不通的情书;谁让她没自知之明,居然胆敢肖想他,居然真敢傻不拉几地当众冲他喊我喜欢你。
对那个时期的穆昱宇而言,被这样的女孩倒追,绝对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种侮辱。
因为倪春燕就代表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生:她出身卑微,家里靠卖牛杂汤粉维生,有个贪慕虚荣跟人跑了的母亲,还拖着个智障弟弟。
更何况她本人还不上进,学习差得一塌糊涂,小小年纪只知道贪慕虚荣,画拙劣的妆,穿超短裙露出雪白的大腿,大街上跟小流氓嬉笑怒骂,打情骂俏。
哪怕她长得确实不错又如何?哪怕她身段发育得窈窕柔美又如何?有些女人永远上不了台面,而那时候的穆昱宇,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跟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有任何瓜葛。
为了摆脱她的纠缠,少年不惜任何激烈的手段,哪怕狠狠地伤害这个女孩也在所不惜。
他试过很多方法:把女孩写给他的情书撕碎了丢她一头一脸羞辱她;当着她的面对别的女生和颜悦色,对她正眼也不瞧一下;故意刁难她,让她为自己□心便当,又将那个便当丢去喂狗。类似的事他干了不少,可倪春燕就像上了发条停不下来的闹钟一样,屡战屡败,却偏偏能屡败屡战。往往他以为这个女孩该消停了,哪知第二天到学校,还是能见到她笑得傻乎乎地跑过来,若无其事地大声说:“穆昱宇,我喜欢你。”
穆昱宇,我喜欢你。
已年近三十的穆昱宇坐在奔驰车高档的真皮座位上,透过窗玻璃端详发生在倪春燕小店门口这场惨烈的闹剧,透过现在的倪春燕声色俱厉狼狈不堪的脸庞,还是能追思到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傻乎乎冲自己笑的少女大声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
她永远笑得那么傻,仿佛这句话是她能想到的唯一重要的内容,为了表达这个内容,她不惜用尽力气,跋山涉水,受尽侮辱也绝不退缩。她喊出我喜欢你的时候,明明浅薄媚俗的脸庞却莫名其妙显得郑重其事,以至于多年以后,仍然清晰明了,穿透记忆。
十六岁的少年,从未想过别人冲你喊我喜欢你有多了不起,也从未觉得它有多难得。他那时候满心筹划有关自己的锦绣前程,不可能有空停下来想一句我喜欢你,意味着什么。
但是年过三十的穆昱宇忽然就想起这句话,他掂量着这句话的分量,它包含着年少时代因为无知所以无畏的激情,包含着那些无法追寻和怅然若失的梦想,还有最初,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我喜欢你时,它所具有的无法言喻的希冀。
再也没有了。这样百折不挠一往无前的感情,一个人一生中只有在那个年纪才会具备,才会义无反顾,才会倍受挫折仍然坚信不疑。
哪怕在今后的生活中,还是有好运气能收获各种各样的爱慕和眷恋,可是像这样的告白,这样的感情,却再也没有了。
穆昱宇觉得自己有些怅然。
在他出神的这几分钟内,对面的局势已经发生变化:为首的流氓大概不信倪春燕会真的点煤气罐,嚣张地飞起一脚,踹翻临近的桌子,痞笑着嚷:“要死一起死是吧?来啊,老子他妈不信你敢,吓老子,告诉你,我他妈就是吓大的,你点啊!”
倪春燕浑身发抖,抱着煤气罐瞪着那个流氓。
“好好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