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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沉默。
“老师?在听吗?!”我着急了。
“明天上午九点,广平山见。”他语气中透着明显疲惫,我开始担心。
“老师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明天见吧。”不等我询问他又挂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出了门,没有去广平山,而是直奔赫连意家。门开后见他手握汤匙,我刚要开口问早,他便急匆匆跑到厨房,并大声说道:“早饭马上就好。”
我甚感诧异,他仿佛早已得知我的不请自来,就像我们做过约定,或者我每早必到的寻常。
我跟到厨房帮忙,他正端着一碗蛋花汤转身,我忙接手:“老师怎么知道我要来家里?也知道我没吃早饭?!”
他把碗筷递给我,搓搓双手,面带笑靥,说道:“以近知远,推本溯源,就知道喽~”
我翻了两圈白眼:“什么近啊远啊,我又没说过要来!”
他握空拳,伸高手臂扣我的头,不满意地说:“上周就吵吵要来,不允许便随便乱发脾气,你是小孩子吗?!哄都哄不来!”
我噘嘴道:“老师偏心,怎么何兮就能来?!”
他转转眼珠,像在努力回忆上周的情形:“啊…何兮嘛…嗯…我那天不太舒服,让她帮忙做几顿饭而已。”
我仍旧不服气:“骗人…”
他推我坐下吃饭,并絮絮叨叨:“好了好了,我骗你干嘛。你现在挺忙的,我哪好意思再打搅你,再说…你做的饭…哦…不是不是…我就是担心我的厨房…呵呵…”
广平山在市郊,去那需要坐长途巴士。沿途从市区到郊县,风景甚好,花红柳绿,田野似海。赫连意倚窗而望,不停指指点点,像个老学究般给我介绍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菜。
我管他什么花什么菜,我又不是学农来了,我现在只管欣赏他神采奕奕的面容。他浓眉大眼下一只笔挺的瘦鼻,薄唇内收并不停开合。由于病痛折磨而消瘦的脸颊,到了这春暖花开时节竟也泛起了红晕。只是那清浅的眼袋和鱼尾纹,终究掩饰不了他的不惑之年。
他的软谈丽语在转头看到我深沉陶醉的目光时戛然而止,之后含羞慢慢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不发一言。
周围人多,我也不好再进一步逗弄他,便转而问他论文的事,这事他感兴趣。
“文献一定要多读,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光读心脏也不行,还要触类旁通,学科间要有交叉。现在心脏领域与内分泌及免疫方面联系颇多,不妨从这里入手。”他侧头讲解,教诲谆谆,情见乎辞。我从他的指点中领悟颇多,学习要循序渐进,厚积薄发。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总算到了目的地。清明时节雨纷纷,广平山也下起了小雨,空气更加湿润清新。我怕赫连意淋雨,便在山脚租了雨伞,他顺便买了祭奠的鲜花。
广平山不甚陡峭,漫山新绿,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石碑。我们拾级而上,石板路滑,我主动握紧了赫连意的手,并把伞倾向他那边,他便不好意思起来:“我能行,何以如此夸张!”
“这哪夸张了?我是怕自己摔下去,这不是拉着老师一起承担风险嘛!”我狡辩。
“信口雌黄…满嘴胡说八道…”挣脱不开,他连连叹息。
即使他妻儿的墓地只是在山腰第五层,但登山对他来说确实是勉强了些,爬了两层之后他便扶着我的手臂气喘吁吁,额头也渗出来虚汗。
小雨已停,我收起雨伞,伸手撑住他的身体,等待他缓解,内心忧灼:“老师现在的体力,来扫墓还是太勉强了。”
他平复呼吸,说道:“不妨事…已经好久…没来过了…我…非常想念他们…”他直起身朝山上望去,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并吩咐我继续前进。
体不胜劳,这回换作他主动抓紧我的手臂,真是逞强,明明就需要人来辅佐,偏偏说成“夸张”。
好不容易爬到五层,他稳定呼吸后领着我到了他妻小的墓碑前。一大一小两碑相依而立。大碑刻有“爱妻尚姝之墓”,小碑刻有“爱子赫连思之墓”。看着不禁叫人心痛。
赫连意把买好的小雏菊放到碑前,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相片,细致工整地贴在了墓碑上,一张是他妻子含笑的头像,一张是他儿子调皮的照片。
贴完后,他伸手轻轻摸了摸碑上的名字,感慨说道:“白茅怕我折腾,便把墓地从北京迁到这里,算算也有三四年了。工作一直很忙,也很少来看他们,他们想必…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