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第1/2 页)

铜陵关三十里外一密林，两人两马，徐徐前行。前头马上坐着的是一少年，不言不语，后面跟着一老者，嘴里絮叨个不停。

将要出林时，老者策马疾行了几步，和少年并排前行，侧身道：“少主，我还是那句话，镖总三令五申，不让你没事的时候就往城外跑。现在兵荒马乱的，碰到盗匪怎么办，纵使你有些拳脚，足以自保，但你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呢，说不定哪天就碰到个耍狠的、你招架不了的，这个时候怎么办呢？指着我吗，少主你是知道的，我年轻时是练过几年，可岁月不饶人啊！这人啊，一上了年纪，你看，才骑了一个时辰的马，我就有些腰酸腿疼了，哪还能打什么架呢？我说少主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镖总就该着急了。若是镖总知道你没经他的允许就出了城，那他又该对你家法伺候了！”

说到这里，老者故意咳了一下，偷瞄少年的反应，发现少年还是之前那张冷峻的脸，什么盗匪、家法，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他的眼睛时不时地四处观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盯着密林的尽头，越来越近的尽头，越发清晰耀眼的光亮，好像那里就是他的终点，有他要找的东西。

老者见此法无效，便转念又说道：“少主，我已经记不得跟你出来过多少次了，每次都劝你，劝你都不听。可我还是要说，其实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就算你找到了他们，你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眼巴巴看着，心里干气着，再回家拼命打拳练棍，把自己练到气喘不已、大汗淋漓，直至筋疲力尽。可一个人的痛心疾首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就是这个局面，整个国家都是这样，不是单凭你个人就能改变局势的，还是劝少主，以后没事就别出来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随他去吧！”

老者不禁长叹了一声，身边的少年还是没什么反应，踢了踢马肚子，加快前行。

老者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反正少主到了林子尽头，站在乱花岗上呆立一会儿，望上一望，自然就回去了。每次他都是如此，不知是在找什么，还是在等什么，真是让人猜不着、摸不透。我的少主啊，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老者疑惑了数年，却从不敢多问！

出了林子，两人并行来到了乱花岗。

所谓的乱花岗其实就是由无数个连绵起伏的小山包聚拢，最终形成很多小凸起的一片野草地。春夏交替时节，山上百花齐放，五颜六色，纷纷乱乱的，立时成了群芳争艳的花间世界，一行行、一簇簇，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好不新鲜，好不热闹。

这是外人眼中的乱花岗，成片成片的花海风滚浪翻，层层叠叠的春色迷繁乱眼，这是景，舒爽心扉、阔人胸怀的美景。就本地人来说，此处是伤，纵是历久、越发弥新的伤，一想来便是千般苦楚、难以言说。折磨还没有过去，今天他们还在经历，他们不需要一景一地来铭记当初乃至现在仍在遭受的伤痛，所以这个乱花岗，本地百姓鲜有人来。

此处原来的名字不叫乱花岗，之前不过是一普通的平平整整的野草地，没人取名，没人开荒，也没有太多的访客，只是零星的几个牧羊放马的经常光顾。十几年前的那场洪水褪去之后，这里便有了名字，叫做乱坟岗，也不知什么人起的，最开始有人叫，旁的人跟着叫，叫的人多了，大家也就约定俗成了。

那些连绵起伏着的也不是什么小山包，而是坟，一家紧挨着一家、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坟，一层叠着一层现在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层的坟。当年金兀洛南侵，奉行的是“血刃”政策，即黑旗军所过一处，所有黑旗军将士刀必沾血，不沾血者，斩！

那个时候是没有大燕兵将和他们对阵厮杀的，他们所能碰见的，只有民，手无寸铁的民。

像这样的乱坟岗现在存留着的不下百个，每个乱坟岗下到底埋了多少人，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字。只是大概想起来，当年金兀洛从大燕离开时，除去带走的、杀死的、外逃的，整个北境已是近于空空荡荡，少有人烟了。

其实大部分百姓是没那么幸运能被葬到乱坟岗里的，自己家里、乡间路上、林间水旁，他们的尸骨随处可见。是躺着、挂着，还是蜷着、卧着，是风里蚀、水里烂，还是狗在啃、狼在叼，是否还能拼凑的完整？是否已经入了土、安了眠？铁蹄践踏的年岁，谁还会费尽心思来关心这些事呢！就像乱坟岗的边际，十几年过去了，谁又能清晰的分出到哪里是乱花岗，到哪里又是乱坟岗呢。

老者就那么看着，这一片被滋养得相当茂盛的土地，入了神，这里的花开得太艳了，艳得诡异，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