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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意志,所以无关道德。这并非说美术是不道德的,美术既非“道德的”,也非“不道德的”,它只是“超道德的”。说一个幻想是道德的,或者说一幅画是不道德的,是无异于说一个方形是道德的,或者说一个三角形是不道德的,同为毫无意义。美术家最大的使命求创造一种意境,而意境必须超脱现实。我们可以说,在美术方面,不能“脱实”便是不能“脱俗”。因此,从“道德的宇宙”中的标准看,曹操、阮大钱、李波?李披(Fra Lippo Lippi)和拜伦一般人都不是圣贤,而从“美术的宇宙”中的标准看,这些人都不失其为大诗家或大画家。
再其次,我以为恋爱也是自成一个宇宙;在“恋爱的宇宙”里,我们只能问某人之爱某人是否真纯,不能问某人之爱某人是否应该。其实就是只“应该不应该”的问题,恋爱也是不能打消的。从生物学观点看,生殖对于种族为重大的利益,而对于个体则为重大的牺牲。带有重大的牺牲,不能不兼有重大的引诱,所以性欲本能在诸本能中最为强烈。我们可以说,人应该生存,应该绵延种族,所以应该恋爱。但是这番话仍然是站在“道德的宇宙”中说的,在“恋爱的宇宙”中,恋爱不是这样机械的东西,它是至上的,神圣的,含有无穷奥秘的。在恋爱的状态中,两人脉搏的一起一落,两人心灵一往一复,都恰能忻合无间。在这种境界,如果身家财产学业名誉道德等等观念渗人一分,则恋爱真纯的程度便须减少一分。真能恋爱的人只是为恋爱而恋爱,恋爱以外,不复另有宇宙。
“恋爱的宇宙”和“道德的宇宙”虽不必定要不能相容,而在实际上往往互相冲突。恋爱和道德相冲突时,我们既不能两全,应该牺牲恋爱呢,还是牺牲道德呢了道德家说,道德至上,应牺牲恋爱。爱伦凯一般人说,恋爱至上,应牺牲道德。就我看,这所谓“道德至上”与“恋爱至上”都未免笼统。我们应该加上形容句子说,在“道德的宇宙”中道德至上,在“恋爱的宇宙”中恋爱至上。所以遇着恋爱和道德相冲突时,社会本其“道德的宇宙”的标准,对于恋爱者大肆其攻击低毁,是分所应有的事,因为不如此则社会赖以维持的道德难免渠丧;而恋爱者整个的酣醉于“恋爱的宇宙”里,毅然不顾一切,也是分所应有的事,因为不如此则恋爱不真纯。
“恋爱的宇宙”中,往往也可以表现出最伟大的人格。我时常想,能够恨人极点的人和能够爱人极点的人都不是庸人。日本民族是一个有生气的民族,因他们中间有人能够以嫌怨杀人,有人能够为恋爱自杀。我们中国人随在都讲“中庸”,恋爱也只能达到温汤热。所以为恋爱而受社会攻击的人,立刻就登报自辩。这不能不算是根性浅薄的表征。
朋友,我每次写信给你都写到第六张信笺为止。今天已写完第六张信笺了,可是如果就在此搁笔,恐怕不免叫人误解,让我在收尾时郑重声明一句罢。恋爱是至上的,是神圣的,所以也是最难遭遇的。“道德的宇宙”里真正的圣贤少,“科学的宇宙”里绝对真理不易得,“美术的宇宙”里完美的作家寥寥,“恋爱的宇宙”里真正的恋爱人更是凤毛麟角。恋爱是人格的交感共鸣,所以恋爱真纯的程度以人格高下为准。一般人误解恋爱,动于一时飘忽的性欲冲动而发生婚姻关系,境过则情迁,色衰则爱弛,这虽是冒名恋爱,实则只是纵欲。我为真正恋爱辩护,我却不愿为纵欲辩护;我愿青年应该懂得恋爱神圣,我却不愿青年在血气未定的时候,去盲目地假恋爱之名寻求泄欲。
意长纸短,你大概已经懂得我的主张了罢了
你的朋友 孟实
七、谈升学与选课
朋友:
你快要在中学毕业,此时升学问题自然常在脑中盘旋。这一着也是人生一大关键,所以,值得你慎而又慎。
升学问题分析起来便成为两个问题,第一是选校问题,第二是选科问题。这两个问题自然是密切相关的,但是为说话清晰起见,分开来说,较为便利。
我把选校问题放在第一,因为青年们对于选校是最容易走人迷途的。现在中国社会还带有科举时代的资格迷。比方小学才毕业便希望进中学,大学才毕业便希望出洋,出洋基本学问还没有做好,便希望掇拾中国古色斑斑的东西去换博士。学校文凭只是一种找饭碗的敲门砖。学校招牌愈亮,文凭就愈行,实学是无人过问的。社会既有这种资格迷,而资格买卖所便乘机而起。租三间铺面,拉拢一个名流当“名誉校长”,便可挂起一个某某大学的招牌。只看上海一隅,大学的总数比较英或法全国大学的总数似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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