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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一道坐在窗前的老太婆,就是那位曾和她在波克罗夫斯克村一同度过一段孤寂岁月的姑妈。她叫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佩斯托娃。她是个出名的怪人,性格独立不羁,不管对谁都是当面实话实说,尽管财产少得可怜,举止态度却好像拥有万贯家产似的。她不能容忍已故的卡利京,她侄女一嫁给他,她就躲回自己的小村子里,在一个庄稼人的没有烟囱的农舍里度过了整整十年。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有点儿怕她。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个子矮小,尖尖的鼻子,即使到了老年,仍然满头黑发,眼睛灵活,走起路来挺直身子,很有精神,说话很快,而且清楚,声音尖细而又响亮。她经常戴一顶白色包发帽,穿一件白色短上衣。
“你这是怎么了?”她突然问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
“长吁短叹的,在想什么,我的妈呀?”
“没什么,”后者犹豫地说,“多美的云彩啊!”
“那么你是可怜它们了,是吗?”
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什么也没回答。
“格杰昂诺夫斯基怎么还不来?”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说,灵巧地舞动着织针(她正在编织一条老大的毛围巾)。
“有他跟你一道叹气就好了,——要不,就随便胡扯点儿什么。”
“提起他来,您怎么总是那么严厉!谢尔盖·彼特罗维奇是个受人尊敬的人。”
“受人尊敬的!”老太婆含着责备的语气重复说。
“而且对我过世的丈夫多么忠诚啊!”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说,“到现在他想起他来还不能不动感情。”
“那还用说!是他尽力拉巴他,把他从泥坑里拉出来的嘛,”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牢骚满腹地说,织针在她的手里动得更快了。
“看上去是个那么谦逊的人,”她又说话了,“头发全都白了,可是一开口,不是说谎,就是搬弄是非,还是个五等文官呢!唉,可也是嘛:是个牧师的儿子!”
“谁没有过失呀,姑妈?当然啦,他是有这个缺点。当然啦,谢尔盖·彼特罗维奇没受过教育,不会说法语;可是,随您怎么说吧,他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是啊,他一直在拍你的马屁嘛。他不会说法语,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说法国‘话’也不怎么行。最好他哪一国的话都不会说,那就不会说谎了。瞧,巧啦,刚说到他,他就到了,”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朝街上望了一眼,补上一句,“那不是,他来了,你那位讨人喜欢的人。好高的个子,简直像只鹳!”
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鬈发。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带着嘲笑的神情看了看她。
“我的妈哟,你这是什么呀,好像是根白头发吧?你可得训训你的那个帕拉什卡。她怎么没看见呢?”
“唉,您呀,姑妈,总是……”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遗憾地含含糊糊地说,用手指敲了敲安乐椅的扶手。
“谢尔盖·彼特罗维奇·格杰昂诺夫斯基!”一个面颊红润的小厮从门外跑来,尖声喊道。
二
进来一个高个子的人,穿着整洁的常礼服,裤子稍有点儿短,戴一副灰色麂皮手套,系着两条领带——上边一条是黑的,下边一条是白的。他身上的一切,从文雅端庄的面容、梳得光光滑滑的两鬓,到那双不会发出尖锐刺耳响声的平跟皮靴,都显得彬彬有礼,十分得体。他首先向这家的女主人躬身施礼,然后向玛尔法·季莫菲耶芙娜鞠躬致意,于是慢慢脱掉手套,走到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的一只手边。他毕恭毕敬地在那只手上一连吻了两次,然后不慌不忙地坐到扶手椅上,面带微笑,轻轻揉搓着指尖,说:
“叶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好吗?”
“好,”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回答,“她在花园里。”
“叶莲娜·米哈依洛芙娜呢?”
“莲诺奇卡也在花园里。有什么新闻吗?”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没有呢,”客人慢慢地眨着眼,噘着嘴唇回答。“嗯哼!……喏,请您听我说